但新来的寒衣却是不一样的,至少四喜从未在太监里头见过像他一般容貌如此秾艳的人,而且寒衣下手干净利落,野心也是有的,再加上他会说话,十分得各宫娘娘的欢心。
于是旁的太监就开始看不惯他了。
冷了的膳食就是扔了也不给他吃,那时太监们都是同吃同住的,如此多太监都开始欺侮他,旁人也只是冷眼看着,不曾帮助过的。
毕竟,宫里头都是这样的,枪打出头鸟,谁让你这般出挑呢
四喜向来不喜欢跟这些人厮混在一起,于是经常会偷偷将自己藏起来的吃食分些给寒衣。
到现在,四喜都还记得,眉目昳丽的少年总是冷冷清清地蜷缩在一个角落里,手中捧着他给的饼子,一口一口吃着。
只是那吃东西的模样,虽是秀气而且赏心悦目的,但四喜总能瞧出一股子带着血腥味的杀气来。
后来寒衣被摸出来说是习武的根骨俱佳,李公公便将他送去了东缉事厂。
当年连热饭食都吃不上的可怜小太监,就这么在不知不觉中成了东缉事厂的督主了。
那些欺侮过督主的太监们,看见他都像是老鼠见了猫儿一般,贴着墙根往角落里走,生怕这连官员骨肉都能面无表情剔了的督主一个不顺心,便剥了他们的皮取乐。
就连皇上身边的大太监李公公瞧见了他,也是得恭恭敬敬行礼的。
谁人不知在东缉事厂里司管诏狱事宜的督主手上沾了多少鲜血了。
可能就是当年的一饭之恩,督主便挑了他在身边伺候。
有一回夜里,江慕寒端了四喜奉来的热茶,浅浅抿了一口,用瓷盖撇去茶面上的浮沫,突然漫不经心地问了四喜一句,“四喜你说,若是将陛下杀了,会不会有些麻烦”
四喜被他这话吓得险些当场膝盖一软就跪了下去,手中的东西都差点没端稳碎了一地。
他跪在地上去瞧督主,却见他如梅花落雪般冷情的脸上浮现出了认真思索的神色,另外半张脸枕在烛火的光影中。
方才督主的语气漫不经心而淡淡的,就像在和四喜说些寻常趣事儿一般,偏偏就是这样平淡的语气,才更让人心底发憷,头皮发麻了起来。
就连脊背都渗出了冷汗来。
四喜当然不敢应声,又见督主纤长的羽睫轻掩。
宫中人都说督主生了双脉脉含情的眼眸,所以当他垂眸专注地凝望着杯中茶水时,居然还显出了几分深情。
江慕寒凝视了良久,又抿了口茶自顾自地轻声回答道“现在倒是杀不得,杀了倒是简单,但寻一位合适的储君养大却是有些难的。”
他说的倒是轻巧,听的人却是快被吓得肝胆俱裂了。
尤其是督主在说不能杀的时候,冷白的指尖还仔仔细细地摩挲过腕间的珠串,倒生出几分令人头皮发麻的悲悯来。
想到这,四喜倏地就回过神来,看向了眼前饮了几杯酒后闭目养神的督主。
他倒是还从未见过督主这般易碎的模样。
让见惯了督主左右旁的官员生杀大权时冷淡模样的四喜都有些意外。
“督主”四喜犹豫着开了口,担忧地唤了他一声。
似是沉睡着的人倏地就睁开了双眼,因着酒意,他眼尾还残留着绯红之色,衬得眸中凌厉的杀意都深情了几分。
甚至在他意识回笼之前,手上就已经有了动作。
手中的杯盏瞬间飞了出去,但在看清来人后,江慕寒眸中的杀意淡了不少。
于是那飞来的杯盏就在擦过四喜的耳畔,在他身后撞上了轿子的木楞,应声碎裂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