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物是人非,沈肆月最后回头看了一眼,自欺欺人“说不定哪天我就忘了呢。”
毕业一周后,沈肆月入职荆市人民医院。
理想和现实之间的差距令人心寒,即使她早有准备,却还是在一个月内遇见医闹起。
认真负责带她的师兄被人打骨折、手臂缠上了绷带;平时总是笑眯眯的小护士被人用针把脸划烂,医院不想舆论发酵,只想压下来
她从缴费处上楼的时候,刚好遇到科室主任。
主任姓韩,五十多岁的年纪,圆脸、圆眼睛,总是笑眯眯的模样。
“小沈又给人垫付医药费啦”
沈肆月双手插在白大褂的口袋,唇角微抿,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前天送来的老人姓李,老伴瘫痪在床,他为给孙子赚大学学费在工地上摔断腿,全家都靠开出租车的儿子养着。
现在没有钱交医药费,医院要停药,她没有办法见死不救。
“据我所知,老李那个开出租车的儿子之前还跟你大闹了一通吧说你便宜的药不用,非用贵的药,你还偷偷哭鼻子了对不对”
沈肆月小小声说“没有”。
“你这样心软,以后遇到更可怜的人怎么办据我所知,你第一个月的工资都还没发吧”
“自己都还在温饱水平上挣扎,给人一下子垫付那么多医药费,你想没想过他可能根本没有能力还”
现在医患关系紧张,医闹屡见不鲜,很多时候患者不把医生当人,而是当神仙。
一旦发生治疗达不到预期的情况,走极端的患者家属会选择大吵大闹、甚至大打出手,而面前这位刚毕业的医学生,只会不计回报地对病人好,垫付医药费的事情不知道干过多少。
他们当医生,只是干好本职工作已经很不容易了,遇到医闹,最稳妥的办法是打电话叫保安。
只有这个沈肆月会一遍一遍耐心地解释,受了委屈也不言不语,只会去楼梯间偷偷红一红眼睛。
她年过半百,见过那么多人,从没见过一个人像她,身上一点戾气都没有。
“你太善良了。”
甚至,善良得都有点傻了。
沈肆月无声弯起嘴角。
其实不是的,她根本不善良。
她性子淡漠,却努力做一个善良的人,是希望如果哪天他被逼到绝境,也能有人像她一样,向他施以援手。
对上主任的目光,沈肆月低声开口,声音轻不可闻“我跟人说好了的。”
2018年北京下第一场雪的时候,她跪在雍和宫,虔诚上香。
她向佛祖祈求,祈求他活在这个世界上,为此她愿意救死扶伤,竭尽所能,万死不辞。
她愿意把她所有的福报、都给那个曾经把她从深渊中救出来的少年。
她怕,万一她心有杂念,说话不算话,佛祖就不答应她了。
下班已经是晚上十点。
沈肆月回家前,去便利店采购了一堆日用品,从洗衣液到沐浴露、再到洗发水
洗完澡之后,她把脏衣服放进洗衣机。
洗衣液打开的那一刻,熟悉的清冷香气铺面而来,她整个人忍不住一愣。
高中的时候,她曾去超市找跟他校服味道一样的洗衣液。
每次都是无功而返,想不到现在竟然无意买到了。
和他身上一模一样的香气让她鼻子泛酸,失眠整晚。
外面雨声不停,她索性起床收拾东西。
收拾到衣柜下面的箱子的时候,她在地毯上坐了下来。
钥匙插进去,像是推开通往过去的门,旧时光扑面而来,一下把人拉回那年盛夏。
高中开学前的沈肆月去给父亲送饭,推开门看到那个遍体鳞伤却眉眼冷峻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