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怀鬼胎,盖盒子摇,在天价账单出炉前,谁也不知道他们究竟喝了多少。
那一脚油门不过是受魔鬼驱使的冲动,内斯早已恢复冷静,心知肚明洁世一不可能越轨。假如忠贞牌坊这玩意能作为职业资格考试,洁世一将从运动员签转变为特殊人才引进签。话虽如此,理智和情感是分居左右心室的烈马,当面对洁世一时同仇敌忾,信马由缰,因而路虎在那一刹那狂飙。
倘若开车的是十年前的内斯,他或许会更谨慎不是因为当年他没考驾照但二十七岁的内斯今非昔比,洁世一常年的纵然给予他肆意生长的养分,自我意识膨胀得令人发指。绿茵场上的誓死不低头,偷换概念在感情中延续下来。
内斯鲜少将道歉诉之于口,因为自尊心,因为他奉凯撒为主且从不给洁世一传球,因为他的“软柿子”丈夫有一张埼玉县水果协会的aa级品质证书。假使为两人的感情史拟定个rundon,就像问“把大象塞进冰箱里需要几步”。
第一个环节,二人争执不下。
第二个环节,世一主动道歉。
第三个环节,二人重修旧好。
俗套的故事,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
眼下只需一句道歉,内斯低头认个错,事情便可轻描淡写揭过,洁世一既往不咎。他们回家,来不及做饭,随意叫个外送,应付一口。改明儿一对爱侣优哉游哉享受冬歇期,然后迎接两人一起度过的第九个圣诞节。万事俱备,东风却自始至终吹不过那道坎儿。内斯讨厌女人,讨厌一切可能抢走洁世一的玩意儿,这是足以把他钉上耻辱柱的大黑点,有违主流正确,他明知故犯且死性不改。
世一真的喜欢男人吗
他们结婚了,用一枚小小的对戒和一本公证文件,框定未来的人生。介于两边好友天南海北挪不出空,五大联赛日期碰碰车,公平起见他们干脆不举行婚礼。亦达成共识,为求清静,不向媒体公开。内斯如愿以偿成为洁世一的法定丈夫,而他甚至没来及面对面和远在琦玉的伯父伯母打个招呼。等待日本领事馆盖章期间,内斯无数次担忧文件无法通过审核,世一的单身证明用日文撰写,他看不懂,即使拿到公证处翻译中心的德文译本,他依旧不敢全然置信,吊着不安分的心。
明知那是公头文件,噩梦里白纸黑字却密密麻麻写满了别人的名字。
世一真的喜欢他吗
亦或者,独在异乡为异客。世一需要人来排解寂寞,恰巧内斯唾手可得。瞎猫碰上死耗子,像是亚超货架上野鸡牌子的洗衣液,可有可无。世一需要它,便不在乎扳手姓甚名谁,出产地是鲁尔或伊本比伦。慕尼黑可供选择本就不多,谁会要求饭后清口的薄荷糖必须有皇家标志呢
世一不会对他说谎。
千千万万缕忧郁编织成蛛网,长久以来,内斯难以遏制的焦虑。
为什么世一喜欢他为什么世一爱他世一有什么目的世一真的爱他吗世一在想什么世一去哪里了世一在和谁说话世一为什么去厕所那么久世一现在在做什么世一为什么不回他的消息世一为什么生气世一什么时候才能不在两人吵架时提及足球世一收下那个女人的电话号码了世一真的喜欢男人吗
世一那是内斯青年时期憎恨,成年后爱慕的,一副高高在上的肖像画。
内斯唾弃世一,寄希望于自己赖以生存的米歇尔凯撒把世一踩在脚下,怨恨他,又不受控制地将惊叹的目光投向他。即使世一对自己不屑一顾,内斯早已习惯将拜仁慕尼黑的荣誉与他挂钩。对凯撒的忠诚从未有一刻褪色,但殿堂内陈列的闪闪发光的金杯,不知何时镌刻上了世一的名讳。
博物馆燃起大火,救人,还是飞蛾扑火护住国王的画像,个人心中自有评说。
职业球员的黄金期在二十六岁,作为对抗路激烈的大中锋,四十五岁前必然退役,届时世一会去哪呢
留在慕尼黑,守着一个别扭、无趣、麻烦又见不得光的同性丈夫。或者作为“日本国宝”凯旋,按部就班娶妻生子,诞下一个万众期待的继承球王血脉的孩子,让伯父伯母含饴弄孙,幸福地生活。
像个正常人。
什么时候都有可能,自己不惜一切代价揽进怀里的救命稻草,是去是留,决定权从不在他手里。
脸颊湿漉漉的,内斯以为桌面是他呼吸吹出的水雾,一会儿反应过来自己在哭,觉得丢人现眼。蜗牛般慢吞吞蛄蛹,额头抵着桌子边缘,手机放在膝头划拉,企图用这种方式掩饰脆弱。
世一没有给他发消息。
上一条语音显示已读,世一还在厕所没出来,是耐心耗尽终于不想理他了吗
内斯无声啜泣,这只是他想象中的安静模样,实际上他把自己蜷在桌子边上号啕大哭,像路过冰淇淋店,得知狠心妈妈居然不给自己买甜点的撒泼小孩。
一个人消化负面情绪不是他的处事原则,他难受势必要拉人下水和自己同甘共苦。
于是醉酒后拎不清的大脑,与熊心豹子胆一拍即合,他开始顺着通讯录挨个拨打队友的电话。
十一月夜,寻世一无门,内斯念无与为乐者,遂打电话扰米歇尔凯撒。
凯撒亦未寝。
“喂”接听电话时,凯撒声音沙哑,带着浓浓的困意和不耐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