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叙川似乎听见什么有趣之事,拍了拍她的脸颊,讥讽道“你是我见过最贪生怕死的细作,若真想以自己的命换属下一命,你早该动手了,何故拖到今日。”
像是看透了她在想些什么那样,他道“也别想着逃走,你铤而走险救的那下属还在我手中,若是你不听话,便只能让他来还债了。”
不知记起了什么,叶叙川笑了笑“倘若你干脆不管他,任他死了也就罢了,可偏偏你要当这个好人,当好人可不是件易事,若是你有日后生出异心,报在了他身上,你觉得他还会记你的恩么”
清冷月辉透过窗格,洒在她苍白的面孔上,她嘴角的血渍已经干涸,结成暗红的碎屑。
“他记不记我的恩,我并不在乎。”
烟年已彻底冷静下来,定定地平视着叶叙川,目光澄明坦荡。
“我明白我鲁钝,愚蠢,滥发好心,不够杀伐果决,所以做不了好细作,也不配为大人的对手。”
“大人大概不知道,在我们的江湖中,我们给了大人一个诨号,叫细作坟场。”
“哦”叶叙川挑眉道“倒是颇为贴切。”
“是啊,”烟年淡淡一笑“所有同僚避之不及,只有我愿意前来大人身边,就是因为我够蠢,不会衡量利弊计算得失,只念着旧日的恩情,便一气儿闯了过来。”
“大人,”她眼中浮出碎金般的泪光“诚然我骗了大人,可”
嘴突然被叶叙川捏住,扯成愚蠢的鸭子状。
叶叙川眯起眼,毫不留情道“唔,都到如今了,还想着以情动人么”
他又半开玩笑般道“一样的故事讲一次就够了,翻来覆去地讲,便如绣屏上死去的花鸟,在原处僵硬朽烂,令人生厌。”
“既然想求人,就该拿出该有的诚意。”
他轻轻挑起烟年的下巴,不错过她脸上每一丝情绪变化。
后者含恨偏过头,手指捏得嘎吱嘎吱响。
见他不吃软刀子,她也没能耐给他硬刀子吃,烟年索性不演了,眼里濛濛的水汽顷刻收了回去。
自己真是脑子进了金明池的水求他有什么用无非是再被他阴阳怪气一番罢了,叶叙川只会对自己人网开一面,她一个叛徒可没有那么好的待遇。
叶叙川笑着问道“好了,你可想到了什么新鲜的求人法子”
烟年咬牙道“烟年自知罪孽深重,既然大人安排,那我便今夜就前去夏大人府中。”
在叶叙川略感意外的目光中,她起身一礼。
随即头也不回地向外走去,只抛下一句“愿赌服输,大人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叶叙川站在原处,看她伶仃的背影一步步走出院落,戏谑笑容逐渐隐去,换作满面寒霜。
袅袅秋风吹动阶前苔藓,萧瑟寒凉,女人换了湘妃色的长褙子,衣袂被风吹得猎猎翻飞,但她的腰杆挺得笔直,颈子也高高扬起,如凫水的天鹅。
或许这才是真正的她,不柔媚,也不小意逢迎,一旦发现得不到好处,就懒得再装。
叶叙川冷哼一声。
半吊子的虚伪最可笑,半吊子的风骨最可气,虚情假意地造作那么久,这会儿倒是知道倔了,当真愚不可及,不识时务。
也罢。
叶叙川垂下眼。
不愿意求他便算了,左右也是她做错了事,合该得到教训。
就叫她去姓夏的府上熬着,何时想通了再议,也用不着给她留台阶,反正她自有办法跪到他面前,攀着他衣角垂泪,求他放过她。
当初不就是这样么自己身边守备森严,她照样撕开了一个小裂口,并顽强地钻了进来。
叶叙川重新点燃油灯,将她遗落的绸布付之一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