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小林今天不在这儿,我们屯十来号人可能命都保不住”老支书冷着脸“动这样的狠手,不该进去蹲几年你们教育不好,让公安教育教育”
“话是这个话,可这些孩子真不知道那玩意这么毒,不然饶给他们一百个胆子也不敢杀人呐”二队长哀求道“这农药我们大队只试用了一回,还是几个老农动的手,之后就把这玩意搁仓库里了他们没这个胆子的”
一旦公安来了,这些娃儿的罪名就大了前年西鳞公社有个不知四六的用农药毒鱼,他把鱼分给了亲大伯家,这一家子吃鱼就中了毒,人救回来了但这毒鱼的人也以“投毒罪”给枪毙了。
现在的人觉得那洒了农药的粮食最后不还是人吃么,就以为这农药就是药药虫子啥的,很多不拿这个当回事的。
可低毒农药和烈性农药能是一回事农药原液和稀释过的能一样
梁子沟犯事的后生有的哐哐哐打自己嘴巴子,有的就抹眼泪,但没一个敢窜起来逃跑的。这些人统共有二十四个人,有几个没被农药伤着的就说,还不如将才被驼鹿顶死呢,省的还连累家里抬不起头。
是,这年头谁家要出个蹲大牢的,一大家子出门都羞的慌。二队长的心都攥紧了,这二十四个人,就是二十四家,整个梁子沟才有多少人户,真的蹲不起啊他推着、打着让这些个一脚进牢门的给不咸屯的民兵预备队磕头,求人家原谅,挺壮实个汉子,现在连腰都佝偻了。
林星火扫视一圈,突然指了指角落里一个垂着头的小个子男人,却是对着二队长说的话“二十个四个愣头青,可巧就是二十四家的,就没有一家是两兄弟一起出来的”多怪呐,这年头讲究个打虎亲兄弟,尤其十八九还没结婚的年轻人,那都是兄弟在一起胡闹的,家里教训起来也有个分担火力的帮手。
“怕不是就打着法不责众的算盘吧”薅二十四户人家一起下水,这些人户又有亲戚又有外嫁的女儿,加起来得是多大一股力量,到时候压根就不是梁子沟一个大队的事了,就连不咸屯,这些年是不咋跟梁子沟结亲,可难道就没有几个拐着弯儿的亲戚比方说金家窑一家的姐妹一个嫁梁子沟,一个嫁不咸屯的
林星火冷笑“这罪是轻是重,端看有没有别有用心的带头,若有这个人,那他就是主犯。其他人,顶多就算个脑子不清楚的从犯。”这种瞎胡闹的从犯,没有闹出人命和重伤者,在最重人情的乡下,罪责是可以有缓和余地的。现在法律还不健全,运动起来后权利更是处在相对混乱形势下,相同的罪状在不同的两个对方,其量刑可能天差地别。
“要是以为今天这事跟从前两个村抢水浇地似得,伤了人甚至死了人,最后也没人为这个进局子挨枪子儿的结果一样,那可就大错特错了”
老支书和二队长细一想,要不算梁子沟先挑衅又下毒手的话,今天这事的确跟争水有点像,都是两边都有伤员,都能牵扯出一整个村真当抢水这类的事处理的话,公社往往是两边各打一巴掌,没人会为这个蹲大牢,顶多就是两个村彻底结下死仇,日后冲突不断。
“你们为啥突然上我们屯的坡上砍树”王胡子多机灵,他忙问这些跪着的后生“以往咱们两个村年年都有点事闹,但都是采秋的时候闹腾,咋这时候来找事来了”西山是坡连着坡的结构,阳坡、溪流这些好地方确实都被自家屯子划拉来了,每年采秋时梁子沟眼馋,酸话骂架甚至小后生们遇到了打一仗都是常事,可从来没有过还在秋收期间就闹事的先例。
二队长也一屁股坐下,耙了耙乱七八糟的头发,大巴掌拍了先前带路那小子一下“说啊”
那小子缩了缩脖子,红肿的眼睛就瞄向了林星火、金招娣等人腰里围着的摘棉桃的袋子上。
其实,这件事还是棉花招来的
得从魏腊月和周亮复婚那天说起,那天进出不咸屯的人不少,虽说都是社员们的亲戚,但亲戚家还有自己的亲戚呢,不咸屯的棉花结的果子特别多,棉桃白白的忒让人稀罕,不像别的地方稀稀拉拉没几个不说,好不容易结的果还发黑烂桃的话就传了出去。
当时宣传的是“十里棉桃白”,可这么实诚真种十里的却没几个大队,偏偏梁子沟和不咸屯就是那极少数中的其二,尤其梁子沟为了西山的事憋着一口气要跟不咸屯较量,特地挪出种红薯的一半地方种棉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