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细细打量姜离,想从她如画的眉眼看出几分端倪,可半晌,只将她那双极清亮灵动的桃花眸印在眼底,姜离紧着银针,额际也漫出一层薄汗,再加上她双颊过分瘦削苍白,倒令人怀疑她也身体抱恙。
但纤秀如她,一双素手又稳又准,决定救人后,又是那般坚韧不移,此刻即便一言未发,也格外有种安定人心的力量。
孟珩心境奇异地平和了几分。
也就在此时,一道低不可闻的“嗬嗬”声在堂中响起,众人一愣,待看向罗汉榻,皆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瞳。
只见宁远侯指尖微颤着,已睁开了眸子
孟珩喜道“父亲醒了”
侯府老管家也上前来,“醒了醒了,侯爷真的醒了”
他喜极而泣,对着姜离跪了下来,“大小姐真把侯爷救回来了,此等大恩大德,小人们没齿难忘”
他一跪,其他仆从也乌压压跪倒。
薛琦见状微松了一口气,姚氏和薛沁则不知是该喜还是该悲。
小锦上前来为姜离擦汗,她看一眼跪地众人,开始一处处收针,“你们起来吧,侯爷性命之忧已解,但近来几日,万不可大喜大怒,用药按我的方子,小锦”
小锦应是,取过纸笔等姜离吩咐。
姜离道“独活、麻黄二钱,芎、防风、当归、葛根、生姜、桂心各一钱,茯苓、附子、甘草、细辛各一钱半,将药材切碎,三碗熬一碗,若明日你父亲胸中虚乏,口不能言,再加大枣十二枚,若他进食后有干呕之状,再加附子一钱。”
小锦细细写好,检查一遍后递给孟珩,孟珩仔细看过,面上感激愈盛,“薛姑娘,此等救命之恩,实在是无以为报,诊金”
姜离收针入囊,“死脉不收诊金,你且将人抬回去速速用药吧。”
孟珩不解,“这怎么行”
姜离幽然道“这是我的规矩。”
孟珩犹豫片刻,容色一定,“好,我守姑娘的规矩,但来日我自会报恩那我便先告辞归家了。”
他拱手做拜,又吩咐下人抬父亲,离开时,并未理会薛琦几人。
薛琦轻嘶一声,面上有些挂不住,待人走完,又对姜离露出几分尴尬之笑,“为父竟是低估阿泠的医术了,有你这般女儿,实在是薛氏之福。”
姜离倒不介怀,给个台阶道“父亲只这两日看我行医,自然不知我医术深浅,往后信我便是,我轻易不做无把握之事。”
眼前之人碧裙乌发,清艳绝俗,但分明也就是个二十岁的小姑娘,薛琦活了大半辈子,浸淫官场多年,却有些看不透她,他笑道“不愧是江湖上长大的孩子,多了历练,心性自不寻常,沁儿,你可要好好学学你姐姐。”
薛沁见姜离又建一功本就不快,再一听薛琦所言,只觉恶气憋在心口,差点眼前一黑,却也只能咬牙道,“是,女儿知道了”
外头天色已晚,薛琦有意找补,“好孩子,你存济世行医之心乃是大功德,对你对薛氏都好,父亲自也乐见,今日天色晚了,快早些回去歇下。”
姜离应好,与薛琦一同出了临风阁。
薛氏祖上尊荣极盛,府邸所在的平康坊与皇城咫尺相望,离东市也不过两炷香脚程,风雪未歇,气象森宏的亭台楼榭一片银装素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