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什么壮志雄心,所求所想,也不过是一团聚,亲友康宁,顺遂平安。
谢无陵沉默着。
恰有一阵料峭冷风拂过,撩起轻纱一角。
他看到她那双乌黑眼眸,似远山缭绕的青岚云雾,似三月剪不断理还乱的烟雨,幽静而哀婉。
叫他心口一窒。
所有委屈、幽怨、不快,在这一瞬通通消逝,他知她的难处。
她不像他,她有太多牵绊。
叫她孤注一掷,对她并不公平。
他近来也读诗经,知晓“士之耽兮犹可脱也,女之耽兮不可脱也”,摒弃从前的偏见,书中的确不都是文绉绉的迂腐言,也有些不少道理。
“夫人莫要自怨自艾。”
谢无陵朝她弯眸,笑意轻松“我都明白的。”
沈玉娇微怔,而后垂下眼睫。
谢无陵道“你且放宽心过日子,只要”
他也垂下长睫,修长指尖捻着那个“无”字,嗓音低下来“只要别忘这个无。”
哪怕只留一点点位置给他,都行。
“且我相信,人定胜天。”
他深吸口,再次抬眼,盛满灿烂明光“迟早有一日,无变成有,痼疾得解,夫人想在后宅就在后宅,想去江湖就去江湖,想怎都行”
“迟早的。”
谢无陵盯着她潋滟颤动的眸光,浓眉挑起“我算命很准的,夫人信我一,必不叫你失望。”
沈玉娇从他的眼中读到热忱、执着,以及藏在那热意之后熊熊燃烧的野心。
也明白他所说的“迟早一日”,抵便是皇位交替的那日。
换做其他事,沈玉娇会说“好,我信你。”
可储位之争这的生死事,她不想泼他冷水,却不得不泼他冷水“朝堂局势烟波诡谲,稍有不慎,不得善终”
谢无陵道“夫人不信我”
沈玉娇一噎“这不是信不信的事”
谢无陵下颌微绷,默片刻,黑眸深深看向她“信也罢,不信也罢,我都要赌这一。”
从前在地下赌场混迹,他最瞧不上那些烂赌鬼,觉着他们利欲熏心,愚不可及。
现如今,他也成个赌徒。
不赌钱,赌命。
谢无陵心下自嘲,若是三年前的谢无陵知晓他今日作为,定也要骂他一声“愚不可及”。
可谁也不知他在土地庙捡到的脏兮兮小媳妇,竟是个坠入凡尘的“仙女儿”。
仙女当然要住瑶池、穿锦衣,过神仙般的好日子,也自要最好的人才能配她。
他不能叫她与他在泥窝里打滚,便只能往上,追月亮一追着她跑。
古有夸父逐日,今有他谢无陵追月亮。
沈玉娇就是他心中,最皎洁、最高贵的一轮明月。
“夫人,你我有缘,这卦不收你钱,贫道另赠你一些符篆宝,就当结个善缘。”
也不等沈玉娇拒绝,谢无陵就拿出个巴掌的、沉甸甸、鼓囊囊的灰布袋子,递到她面前。
沈玉娇惊愕,谢无陵朝她笑“收下吧,拿去都能用的,镇宅,保平安。”
他一说平安,沈玉娇也记起“平安他”
谢无陵道“明日我去接。”
沈玉娇放下心“好。”
但那个其貌不扬的布袋子,她迟疑着要不要接。
徐氏那头已求好平安符出来,见着沈玉娇在算命摊子这,也好奇走过来“玉娘,你在这算什么呢”
沈玉娇心下一跳,生怕谢无陵会露馅,忙道“就随便算算”
相比于她的紧张,谢无陵说起谎来眼睛都不眨,笑着与徐氏道“这位夫人算宅平安呢,算个上上卦。”
徐氏一听,喜笑颜开“真的那可太好,看来今日这趟没白来。”
说着,她道“来都来,那我也算一卦。”
谢无陵道“真不凑巧,贫道每日只算三卦,方才最后一卦已经给这位娘子算,今日便不再算。”
徐氏略显失望“那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