亭外大雨如注。
那白衣男子回到石桌前坐下,握起酒杯,轻轻晃动着,口里说道:“云天行刚一入蜀,我就提醒过你,趁早解决掉他,以免除后患,你没有采取任何措施,所以才会引出后面这些事,这是你犯下的第一个错误。云天行当众斩落会旗,又公然向同天会宣战,你放任他离去,这是你犯下的第二个错误。当初向柳先生举荐你,是因为我觉得你有足够的能力胜任这项艰巨的任务,但从结果来看,你让我很失望!”
他抬起眼眸,又道:“你接连犯错,让我不禁开始怀疑,当初向柳先生举荐你,是不是一个错误?”
花总管垂首道:“属下辜负了殿主大人的信任,实在罪该万死,但请殿主大人再给属下一次机会,属下一定……”
“本殿主给你的机会还不够多吗?”那白衣男子打断了他的话,“是谁把你从死人堆里救下来,又让你坐上了蜃楼长生殿副殿主的位子?又是谁向柳先生举荐,并在背后全力扶持,让你成为了巴山剑门的大总管?你应该已经完全取得了东门夜雨的信任才对,不然,他怎么会让你代替他全权处理同天会的事务?你明明已经拥有了把控大局的能力,却还让事态发展到了这种地步……老实说,我现在真的很怀疑,你是不是跟东门夜雨相处得太久,已经生出二心了?”
花总管听了这话,慌忙单膝跪下,道:“属下时刻感念殿主大人的救命以及知遇之恩,为蜃楼做事一直尽心尽力,绝不敢有二心,请殿主大人明鉴!”
“你最好没有,不然,后果你是知道的!”
那白衣男子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那年轻女子见状,立即上前,为其斟满酒杯,又自觉退至一旁侍候。
那白衣男子拿起筷子,夹了一片鱼肉放在嘴里,说道:“别跪着了,菜都冷了,我们边吃边谈,就像以前那样,不要拘束。”
花总管回忆往昔,心中感慨无限。他坐回到石凳上,握起酒杯,先啜了一口酒,才拿起筷子夹菜。
那白衣男子亲自执壶为其添酒,口里说道:“我知道,你不敢对云天行动手,是忌惮北冥天刀府,这无可厚非,毕竟曾经的北冥天刀府是那样的耀眼。但今时不同往日,北冥家受到诅咒,‘北冥十三豪’已去其十,早已不复当初。你大可不必在意云天行的背景,只管按计划行事,就算遇到连同天会都解决不了的麻烦,也会有蜃楼托底,总不会让以往的心血付诸东流。”
花总管听了这话,眉头反倒皱得更紧,道:“云天行身上毕竟流着北冥家的血,我们要是真把他给杀了,北冥家的人岂会善罢甘休?何况桃源仙境那四大家族同心共气,好如一家,我们要是得罪了北冥天刀府,到时候面对的恐怕不只有北冥家,而是整个天下刀宗。”
那白衣男子微微一笑,说道:“桃源仙境那帮人世代过着隐居生活,早已厌倦了江湖纷争,你真以为他们会为了一个云天行,放弃现在和平宁静的生活,再度将自身卷入腥风血雨中吗?不会的。他们顶多就是派几个人过来,打闹一番,走走过场,把这件事下去,不至于让他们太丢脸,也就是了。其他家族的人你完全不需要考虑,北冥家只需留意‘刀仙’一人即可。此人能与云巅齐名,实力不容小觑。柳先生曾经说过,只要楼主不出关,北冥清楼可以横行无忌。”
他握起酒杯,啜了一口酒,又道:“当然,你也不用太过担心,‘刀仙’再厉害,毕竟还是一个人,是人就会变老,人一老体力就会衰退,实力也会有所下滑,这是生而为人,任谁都无法改变的自然法则。而且据我所知,近两年北冥清楼出远门的次数大幅减少,这应该就是年老的缘故吧。”
他将视线投向亭外,穿过雨幕,望着远方,喃喃道:“从中原到巴蜀,足有千里之遥,一路舟车劳顿,水土更易,已经不是他这个年纪的人所能承受的了。”
花总管轻声道:“殿主大人的意思是,就算我们将云天行杀死,北冥清楼也不会来巴蜀?”
那白衣男子收回视线,道:“这只是我个人的推测,仅供参考。”
他喝了一口酒,又道:“不过话又说回来,就算他来了,你们同天会这么多人,难道还怕他不成?一对一无法取胜,那就群起而攻之!他一个白头老人,难道还能凭一己之力,抗衡整个同天会吗?”
花总管叹息了一声,说道:“如果大家都肯为同天会拼命,莫说只有北冥清楼一人,就是那四大家族倾巢出动,我们也无所畏惧,怕就怕人心不齐,不能共进退。如果真打起来,北冥清楼一定会先将东门夜雨等为首的几个人斩杀,剩下那些人失去了领导者,只怕就无心再战了。此外,同天会还有一个致命的弱点,那就是内部很不团结,经常发生内斗。最令人担忧的是,这个弱点已经暴露在外,而且无法修复。”
那白衣男子沉默不语,修长的手指在桌面上规律地敲击着,发出“咚、咚、咚”的沉闷声响。
亭外雨势转小,远处山色空濛。
良久的沉默后,那白衣男子忽然道:“会内众人各怀私心,这是人性使然,无法可解。坦白说,他们暗中较劲,相互掣肘,这样反而容易控制;你若真把他们拧成了一股绳,那时反而麻烦。至于云天行,求援之路受阻,进粮之途被断,他现在是前进无路,后退无门,已完全被逼入了死局。如果不出意外,巴蜀将会是他的葬身之地。但这小子应该不会坐以待毙,你回去加强城防,要大家小心防范,不要让他有机可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