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为什么要费这些口舌,来回忆我在孩提与少年时代习得的东西?......”
“因为,更后来,我接触了神秘。”
“直到今天我后知后觉地发现,神秘领域的那一切,和我儿时就习得的东西,其实没有不同。你们相信吗?简直没有任何不同。”
“以至于我现在时时在思考,神秘,与艺术,到底谁是第一性的?”
“我无权以个体代表整体,但至少我可以反复拷问我自己——我究竟是因攀升而升格,还是,因升格而攀升?”
“这个问题先放一放吧。”
范宁说到这里,顿了一顿。
他的目光掠过坐席的前排,没有任何回避之意,就是巡视长们坐的那一排,蜡先生与波格莱里奇坐的那一排。
“刚才,有人说这七年发生了很多事情。”这时范宁轻轻一笑。
“同意。”
“拿我自己来说,我父亲文森特自上一届丰收艺术节失踪,迄今就正好满七年。这七年里,我一直在找他,这很合理,毕竟,我是他儿子,但是,有些别的人也在找,我搞不懂。”
范宁笑着摇头,是嘲弄还是自嘲,一时难以辨明。
台下不知道怎么有些人也在下意识跟着笑,但很快,意识到不妥的他们闭上了自己的嘴。
冷汗浸了额头一层,想张望又不敢张望。
“这七年间,还有个对我很重要的人永远离开了我,我的老师,音乐上的引路人,作曲大师安东·科纳尔。”
“但......总的来说,大学时光还是值得感动和怀念的,虽然,我已在儿时习得很多与世界相处的方式,但我本身并不够强大,直到新历909至913年的这段时间,我才开始得以真正如饥似渴地吸收养分,让自己真正成长、成熟起来。”
“那段时间我写了一些小玩意和室内乐,我总是想要留住一些记忆中的人和事,不过,真正意义上的作别是《d大调第一交响曲》,里面有我关于果实、荆棘、田园、晨光、大自然和青春年华的一切回忆。毕业的时候,我为安东老师写下了更完整的墓志铭,我说,‘他的时代终将到来,有的人死后方生’。”
“回过头来看,那几年的经历,也包括毕业后的第一年,留校任职带团的经历,作为指引学派会员的经历,频繁往返帝都‘跑业务’的经历,以及跟维亚德林大师学琴的经历,为我的人格起到了一定的‘补完’作用——以往的我,过于自我,过于理想,幼稚,不成熟,遇到问题,总把‘向内求’作为唯一努力的方向,因此陷入一些痛苦和困惑。但我后来开始与象牙塔外的一切产生交集,更亲密且实质的交集:无知者、工业浪潮中的农民、城市的底层劳工、诗人、士兵、厨子、母亲、流民、工程师、爱唱歌的孩子、贵族中的激进与保守者、职业病防治学家、商业炒作天才、受冷落的艺术群体......我意识到,我艺术人格中的一切,是与这个世界紧密联系的,也许我来自辉光,也许污秽的淤泥只是束缚的牢笼,但我必须倾尽所有,去描绘这个人们赖以生存的复杂的永恒的世界。”
“我必须提前开始理解死亡,为自己,为人类,所以我写了《c小调第二交响曲》。”
“当然,前面还有很多别的。很多的协奏曲、键盘变奏曲、讨喜的小作品、合唱幻想曲、印象主义风格的管弦乐......我写它们有很多动机,名声和钞票占了主要,在此告知,毫不避讳,心情也很平静,不觉得不合适,甚至可能未来有一天,我还会告知更多令人吃惊的真相。”
“以上这些,是我,作为卡洛恩·范·宁的我,想和新历916年的这个世界随便聊聊的。我这些年的时间线经历......呵,有些割裂,这里主要讲的,是你们所聆听的关于《特里斯坦与伊索尔德》《升c小调第五交响曲》以及更早的‘复活’创作之前的一些事情。并且,只谈艺术。”
所有的市民们都在屏息聆听,但也有人注意到了,这里忽然冒出的一个奇怪的序号。
第五?...什么第五?...
哪里来的第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