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丰一下子就站了起来,面上颇有些惊疑不定。
就好似定亲之后,被腰粗膀大的岳父同小舅子两人一同在旁人的择婿宴上逮到了一般,他还拿着郭保吉的银俸,就算回来得再如何匆忙,也应当先去打个招呼。
他心中拿不定主意,为难地看了妻子一眼。
那浑家原还以为自己把丈夫叫得回来,乃是为了他好,然则方才听得一番分析,才发觉居然各有利弊,一时也有些后悔,眼下见得丈夫左也不靠,右也不靠,更是不知所措,连忙道“先听听郭监司怎么说,如果到得最后,你还是想要跟着那裴家一道走,大不了我带着小瓜同你一并再改投一门就是活人总不能被尿憋死吧”
又道“当年我娘还给了两块上田予我做嫁妆,实在不行,卖得出去,总能再支应一年半载。”
蒋丰惭愧极了,连忙摇头道“这怎么行,那是你压箱底的嫁妆,家里有什么事拿来应急的,我再想办法就是。”
他犹豫了一下,因知道不能再耽搁,也不敢多留,匆匆去见郭保吉。
然而出乎蒋丰意料的是,郭保吉见了他,却半点不提叫他回来,也不追问郭安南、郭向北在小公厅为何不得重用,更不去问裴继安的错处,只先问了他那小孩的病,得知已经大好了,才做出一副十分欣慰的样子,道“你老大才得这一子吧听得下头说你忽然回来,又是因为家中小儿病了,我还觉得奇怪,前两我那夫人还回来说给请了两个得用的大夫开了药,亲自看着煎来吃了,已是早好了,怎的忽然又会生什么重病,还把你都叫了回来”
郭保吉连说带笑,不过寥寥数语,就轻描淡写地描绘出了郭、蒋两门通家之好的模样。
不过一个小孩子生病,把监司家的夫人亲自引了过去看下人煎药,又专程带了大夫,且不论这里头水分有多大,能叫他亲口说出这些话,就说明郭家的重视。
蒋丰虽然不怎么通晓人世故,却也不笨,另也当真感动不已,忙道“乃是我小孩不懂事,吵得我那浑家不得安宁,又怕他当真不好,只得把我叫得回来,因回得急,都未来得及来说一声。”
又叹道“小的并无什么长处,是走了何等运道,竟能得监司如此关心”
然则正因如此,他原本想要说的话,更不好意思说出口了。
蒋丰犹犹豫豫,还在腹中打腹稿,正想把那宅院、金银都退了,再来说自己不打算回来,还是想好好在下公厅做,却不想他话未出口,对面郭保吉已经开口道“你许久不曾回来,如若家中不担心才是麻烦事,倒是我这一厢催得你过来,有些不近人了。”
他笑了笑,不等蒋丰回话,复又道“好生同家里聚一聚,你那家小也不容易,你这一处替我办差,她们两个独自住着,倒是我从前疏忽,前一向已是同容娘说了,她今后会多照看照看,才好免你后顾之忧。”
蒋丰受宠若惊,连忙道“监司如何好这般说,我人微”
郭保吉立时就打断了他,大笑道“不必说了,跟着我的人,还没有吃过亏的”
又吩咐道“好生在圩田上头做,等那一处做好了,我这里还许多事等你回来。”
两人说话时书房的门并未关,外头本就站着不少等着见郭保吉的幕僚同下手,那郭保吉中气十足,说话不曾把声音压低半点,自然就远远传了出去。
蒋丰本来一肚子话想说,可他直到出了门,依旧一个字都没能说出口,只见得外头人人满脸羡艳地看着自己,甚至有好几个眼睛里头几乎要红得滴出血来,个个脸上都仿佛写了对联,那左眼的联曰你何德何能,怎能得监司如此器重;那右眼的联曰我如此大才,为何就不得这般运道。
额头横批一条你也配
这一对联分别贴在他们左右两只眼睛上头一般,在地上拖得长长的,叫人想要忽略也难,仿佛恨不得把蒋丰这个德不配位的整个包起来缠死才好取而代之。
郭保吉的幕僚、谋士几乎都是上过阵的,讲究凡事都要搏命争取,遇得他们那如狼似虎的眼神,蒋丰被简直心惊胆战,哪里敢多留,匆忙走了。
他回来时就是不知如何做选,此时见了郭保吉,倒是清醒了些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