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梁铮——他独身一人,穿过殿侧的门洞,向着小花园走去。
李含章踌躇不决:不知是该去追寻梁铮,还是该留在原地、继续与平南王妃详谈。
“殿下且去寻他吧。”平南王妃先声道。
她已收起方才的悲色,又恢复至原先温淑娴雅的模样。
“只求殿下相信,妾身心有苦衷。”
“此间内情,恳请殿下改日再听妾身细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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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过平南王妃,李含章匆匆追入花园。
岂料小花园内未燃灯火,路途昏黑,只可借月光前行。
她本就担忧梁铮,又自平南王妃处发觉事情有异,一时心乱如麻、步履匆匆,竟在半途中磕绊一跤,幸好于慌乱之中扶住树干,才没有摔倒在地。
再抬头时,梁铮已了无踪迹。
只余掌心疼痛,如针如刺,应是蹭破了皮。
李含章懊恼不已。
因要出席家宴,她时常会出入千秋殿,但她从不曾来过千秋殿侧的小花园,对这里的地形与路径可谓全不熟悉。
她也不敢大声呼喊梁铮的名字。
如是梁铮情绪不好、在躲避交际,她一唤,旁人就都知道他在这小花园里了。
李含章对当前的状况束手无策。
她站在花园小径中,仰头看月,似被那冷白的光刺得鼻酸,莫名泛出泪来。
为何会感到委屈?
连她自己也不知道答案。
突如其来的情绪压迫着她,闷堵在胸腔,令她越发难受。
她好想他。
所有的思念在血液里滚动翻流。
此刻,她比从前的每一刻,都要想他。
前方隐有人声传来。
像是男子的声音,埋在她的抽噎中,叫她听不真切。
那会是梁铮吗?
李含章吸吸鼻子,用手背将泪抹去。
她垂下头,借着月辉,循着人声的方向走过去。
距离声源越来越近。
李含章看见,不远处的一丛灌木边,立着一壮一瘦两道人影。
是柔嘉与另一名男子。
清辉映照下,柔嘉身影瘦小,柳眉凝着愁怨;而男子人高马大,手持酒盏,站在柔嘉身前,双颊酡红、眼眯如缝,好像半醉半醒。
李含章曾与这男子打过照面,知他是柔嘉的驸马。
她是来寻梁铮的,见梁铮不在,扭头要走。
二人的争执声自身后传来:
“你不是答应过我,除却祝酒,都不再喝了?”
“这是宫宴,多喝些又如何?就连今日,你也要管着我吗?”
“我管着你?我若不管你,你早就不知烂在这上京城的哪条街里了!”
李含章的步伐稍一停顿。
她回头,向二人的方向再看一眼。
只见柔嘉头颅半抬、好似仰望,神情却愤懑而冷冽,瘦弱的身子绷得像一柄尖而小的短刃,却只露出被磋磨后的钝面。
李含章忽然心绪难言。
一同长大的皇室金枝,为何会落得这番田地?
她曾经对柔嘉印象不错——不大点的小皇妹,容貌清秀、肌肤白净,看上去腼腼腆腆、不声不响,应是极好相与的性子。
那时候,她尚比如今活泼,常与柔嘉结伴而行、为人辅导课业。
于她而言,柔嘉是她的朋友。
曾经的朋友。
二人的情分,在太华仗势欺人、柔嘉袖手旁观时,就走向了终点。
李含章至今依然记得,当她被太华推倒在地、疼得泪花直冒时,柔嘉站在众公主身后,只在人群中隐匿身形,独独露出一双望向她的眼睛。
一双望向她的、格外凉薄的眼睛。
令她如入冰窟,也是压垮她的稻草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