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过狠的,没见过对自己狠的,李承乾这是一刀接一刀地往自己身上招呼。
孙伏伽那般刚直的人,为了维护律法的公正,他也只要求个首恶必诛而已。
李承乾却是一刀下去,要把东宫所有涉案的人员全部斩首。
这就完了吗?不,人家还上了一份请罪书。
请罪书仅仅只是一份辞藻华丽的检讨吗?不,是真真正正的请罪书,人家自请罚俸三月,断绝酒肉歌舞三月。
还有不到十天就过年了,他这就等于是宣告一声,年你们过吧,本太子就不参与了。
齐忠拿着太子的请罪书,走到御案旁,弯下腰刚要轻轻地放下,李世民一摆手,淡淡地吐出一个字:“念!”
齐忠捧着奏章、躬着身子,向后退了两步,站在龙椅旁,悄悄地清了清嗓子,便大声地念了起来。
“臣承乾昧死上言:臣以庸劣,忝居储贰,本应夙夜兢惕,以副君父之望。
然御下无方,致使左右监门率卢武、张虔达等,恃宠骄纵,僭越兵权,侵扰百姓,毁损国法。此皆臣之过也,非诸臣之罪。
国法森严,不可因人而废。今臣请:
一、卢武、张虔达矫令调兵,劫掠坊市,罪无可赦,当明正典刑,以儆效尤。
二、左卫率李安俨失察渎职,当革职查办。
三、其余涉案将校,皆依律严惩,绝不姑息。
臣身为储君,不能约束部属,上负君父,下愧黎民,罪责深重。
伏请陛下:
一、罚臣俸禄三月,以示惩戒。
二、令臣闭门思过,断绝酒肉歌舞三月,以自省愆。
三、臣愿于东宫设谏鼓,凡臣有过,许臣属直谏,臣必虚心受之。
臣深知,储君之责,非止于承继大统,更在于正己率下,以安社稷。
今臣自请严惩,非为沽名,实为明法度、肃纲纪,使天下知朝廷无私,国法无偏。
伏惟陛下圣鉴,臣承乾诚惶诚恐,顿首再拜。”
金銮殿内落针可闻,唯有齐忠念诵请罪书的声音在梁柱间回荡。
当最后一个字音落下,殿角铜漏恰好滴尽最后一滴水珠,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长孙无忌紫袍下的身躯微微一震,他分明看见太子垂落的广袖在轻微颤抖,可那清瘦的脊背却挺得笔直,像一柄出鞘的剑。
齐忠念完把奏章一合,悄悄往袖子里一塞,抱着个拂尘,低眉眯眼地退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李泰一直抬头看着齐忠,总感觉他念完李承乾的请罪书之后,似乎是露出了一丝赞许的目光。
“陛下明鉴。”长孙无忌突然出列,紫袍玉带在殿中划出一道凝重的弧线。
他双手持笏深深一揖,声音里带着长辈特有的无奈:“太子殿下年轻气盛,遇事总爱较真。臣以为如此处置太过于偏激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