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历山大望着埃扎亚夫人指尖在羊皮卷上翻飞的模样。
墨水瓶里的雪松墨水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荡,鹅毛笔在纸页间游走的沙沙声里,那些纠缠了他三日的债务清单、领地纠纷文书正被分门别类地码放整齐。
他放在膝头的手指不自觉地蜷了蜷——实在难以想象,这位总以丝绸披帛掩住半张脸的女士,处理起这些琐碎事务时竟比他麾下最老练的书记官还要利落。
连封蜡的火漆温度都拿捏得恰到好处,既不会烫皱羊皮,又能让印章纹路清晰如刻。
“太棒了!”他几乎是抑制不住地往前倾了倾身,皮质马裤在座椅上蹭出细微的声响,“那么今天下午,可以安排与法扎帕夏会面吗?”
话音刚落,当“法扎帕夏”这个名字从舌尖滚出时,他忽然意识到自已已经挺直了背脊,右手不自觉地按在了腰间的佩剑剑柄上。
那是当年老帕夏亲手为他系上的青铜剑扣,此刻冰凉的触感正透过皮革传来,提醒着他这份会面背后沉甸甸的分量。
埃扎亚夫人爽快地点头,起身时腰间的银链轻轻碰撞,发出细碎的声响。她走到门边忽然停下,转过身来,丝绸披帛下的嘴角弯起一个柔和的弧度:“啊,主人,请叫我埃扎亚。”
亚历山大没有立刻回答。他望着对方眼睫上沾着的细碎阳光,忽然想起父亲书房里那幅描绘古战场的挂毯——上面的骑士们总是以头衔相称,仿佛这样就能在刀光剑影里守住几分体面。
他最终只是扬起嘴角,露出一个热情却带着些许保留的笑容,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了敲。毕竟,论血统,论年岁,他们都该得到应有的尊重。
埃扎亚回来通报会面已定时,窗台上的金丝雀正歪着头梳理羽毛。亚历山大接过她递来的葡萄酒,琥珀色的酒液在水晶杯里轻轻晃荡,映出窗外那片铺展到天际的粉红色海洋——当地人叫它“生命之海”。
此刻海风正卷着细碎的花瓣涌来,带着咸涩又甜腻的气息,扑在他脸上时,倒让连日紧绷的神经松弛了几分。
他靠在雕花栏杆上,望着远处海面上掠过的白帆,酒杯在指间慢慢旋转。托勒密的信使昨日送来的密信还揣在怀里,羊皮纸的边缘已被他攥得发皱;
阿萨兹在东部边境集结的兵力像一根刺,扎在他心头已有半月;米尔扎那张总是挂着笑容的脸背后,藏着多少算计谁也说不清……
还有阿蒙赫拉夫特,那个神出鬼没的名字像幽灵似的,总在最关键的时刻浮现。
“操!”他低声咒骂了一句,声音粗粝得像被砂纸磨过。海风忽然变大,卷着花瓣打在他脸上,带着点戏谑似的凉意。
他仰头饮尽杯中酒,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时,竟觉得眼角有些发烫——原来自已早已被这些无形的网缠得密不透风。
不知过了多久,窗台上的金丝雀忽然扑棱棱飞起,撞在雕花栏杆上发出轻响。
“敲门!敲门!敲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