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累了,要不回宫歇息吧,荆轲去喊人来——”
“不用,”他拍拍身边的空位,“你也来坐,朕问你。”
他既然不避在臣子面前露倦,荆轲便也席地而坐,稍稍前倾着身子听他要问什么。
嬴政:“你说,朕是人么?”
荆轲:“……”我能说什么呢,你想说什么。
他绷住想笑的心,投去一个莫名问询的眼神。
嬴政长叹:“是人,就会有死的那一天,像朕的父王,母后,大父,三位太后,昭襄王,还有之前的人,他们都死了,可朕不想死。
“尤其是近几年,在吞并六国后,朕忽然发现……朕的时间不够用了,一天就十二个时辰,恨不得掰碎了,掰成几十份、几百份,还有好多事情没完成。
“那些堆积如山的奏简,怎么都看不完,从早上一睁眼,到晚上闭眼前,朕的脑中边都是那些一条一条的竹片。
“这个国家……太大了,上到三公九卿,下到一县之令,他们都指望着朕,事事过问,条条请示,那么多人,那么多事,你知道……朕的天下有多少子民么?”
荆轲轻摇一下头。
“两千七百万之众!”
这语气似是骄傲、满足,雄心未灭,但眼底却沉淀着一丝委顿。
他似笑非笑地叹息道:“这是……这是朕梦寐以求的天下啊,朕可不能松了气,那么多人……”
他扶着台座站起,把无刃剑归回原位:“……还等着朕呢。”
荆轲也跟着起身,正要开口,嬴政又道:“荆轲。”
“臣在。”
嬴政背对着他,声音又恢复了惯常的冷峻和平静:“朕在这里说过的每一句话,便只能留在这间密室里,你……”他冷眸轻瞥,“明白么?”
“微臣明白,请陛下放心。”
嬴政畅舒一口气,呼出了全身的轻松:“说出来感觉好多了,走吧。”
“是。”
两人的脚步声一前一后,一重一轻地回荡在二十多步的甬道中,荆轲望着他重新挺直的背影,不禁自问:见过嬴政心底秘密的人,还能活么?
……
……
咸阳城西。
昔日的质子宫早已改了模样,六国都没了,留着质子并没什么用,但也更不能放他们走,免得心生怨愤组织人在故地闹事。
好在内史地区足够大,统一之后,嬴政把六国贵族安置到内史,既不在咸阳城里碍眼,又不会离开自己的控制,这些城内的质子也都被送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