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在街边漫着步子,谈着些跳来跳去的话题,风把女子的兜帽吹得微微摇动,裴液的身骨倒是如铁铸一般挺立在冬风中。
大概很少走这么久、这么长的路,亦或早食确实吃得少了,天光过午时,许绰又感觉饿了,好在已到了西池边上,酒肆摊食比比皆是,烤得喷香的肉食、甜嫩可口的糕点,许绰挑选着,裴液住在相宅时就发现了她贪嘴的一面,此时在她目光望来时,就熟练地点点头,示意会分担她吃不完的部分。
于是许绰就比较满意地一路逛一路聊一路买。
直到天色渐晚,两人在绿华台临水要了一处座位,许绰已很累了,趴倚在栏杆上,手里还在吃着一小串烤鸽肉。
“酉时了。”裴液也把胳膊搭在栏杆上,望着湖面吹着冬风,伤疲的身体固然不能一日痊愈,但绷紧沉抑的心却确实在一日悠游中舒缓了下来。
“嗯,那我们还有一个时辰的时间,差不多够了。”
“你说,真的会有什么……庞大的变化吗”裴液还是觉得有些茫然,今晨短短一刻钟的谈话有些太缺乏重量了,他很难想象所谓“世界命运”“天地权力”这样的命题就在这样一个普通的冬夜揭开帷幕——分明小贩们还在忙碌着营生,人们还在享受着聚宴和美食,每个人都在惯性地推进自己的生活。
“无论多庞大的改天换地,总要有开始推进的起点,不是么。”许绰望着旁边在栏杆上拍打的柳枝,“李缄说的话,总会尽全力做到,他既然说了今夜,就绝不会推迟到明天早上。”
裴液叼着木签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道:“你觉得,他是不是还挺认可我这个人的。”
许绰一顿:“什么叫挺认可你这个人”
“就是,他说‘我是对的人’,所以愿意给我掌控西庭心的机会。是不是说,他很欣赏我行侠仗义的行为”裴液不想显得太骄傲,“我其实还挺招前辈喜欢的。”
“……”许绰沉默一会儿,咬了一口肉串,示意道,“我也挺认可这只鸽子。”
“……”
“‘对’就是‘对’,李缄讲话是为了精确,没有隐语,也不好打什么机锋。”许绰道,“也许以后你就明白了。”
“哦。”
“来吧。”许绰吃掉最后一口,坐到笔墨面前,“《秋千索》第四章写完,就放你回宫。”
裴液看着空白的纸:“上回是写到赵白璧带着李尧离开了都城,要去北疆,然后呢,这章要写他们在北疆的故事吗”
“按道理应该是,不过北疆的事我也不大清楚,所以还是略过为好吧。”许绰道,“就略过十年,直接写他们回京是时候好了。”
“直接略十年啊!”
“嗯,这一年,赵白璧二十三岁,李尧二十二岁。”许绰倚在栏杆上,望着暗下来的辽阔夜空。
那个时候,神京肯定不是现在神京的样子,但夜空一定依然是现在的夜空。
裴液的声音在旁边道:“那,第一句从什么开始呢”
许绰没说话,偏头看着,柳枝依然随风拍打着阑干,过了会儿她忽然轻声道:“这个时节,柳枝竟然就已经破芽了啊。”
裴液道:“是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