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麒麟裹着羽绒服,仍冷得打颤,却坚持自己走。助理小赵要去扶,被他瞪回去:"我没事。"声音哑得不成样子。电梯门开,他回头,看见谢莜莜落在三步外,浑身滴水,头发黏在脸侧,狼狈得像只被雨淋坏的纸鸢。
"谢老师——"他伸手挡电梯,"一起。"
谢莜莜本想拒绝,抬眼却撞进他的目光——那目光太亮,带着高烧下的浑浊,却执拗得惊人。她到底抬脚进了电梯。
电梯里只有他们两人。镜面墙映出并排的身影,一个高而微躬,一个瘦而笔直。数字跳到12,郭麒麟忽然开口——
"我房间有姜茶,你……要不要喝一杯?"
谢莜莜攥紧手里的房卡,指节发白。理智告诉她该说"不",可当他侧过脸,睫毛上还挂着水珠,眼尾因为高烧泛红,那副样子,像极了萧执被沈婉拒绝后,站在雪夜里的神情——倔强、脆弱,又带着一点点不肯熄灭的期待。
"好。"她听见自己说。
房门"咔哒"一声合上。
郭麒麟弯腰找拖鞋,背脊弓成一道桥。谢莜莜站在门口,地毯的绒毛钻进她湿透的袜子,痒得她脚趾蜷了蜷。男人直起身,从柜子里拿出一条干净毛巾,递给她——
"先擦头发,我去烧水。"
他转身进小厨房,背影被灯光拉得很长,羽绒服领子有一撮绒毛翘起来,随着步伐一颤一颤。谢莜莜忽然想起十年前,广德楼后台,那个给她橘子糖的小男孩——也是这么一撮翘起来的头发,也是这么瘦削的背脊。
她低头,毛巾盖到头上,闻到淡淡的洗衣液香味,柠檬混合着薄荷,像他身上的味道。
水烧开的声音咕噜咕噜,郭麒麟端着杯子出来,姜茶热气氤氲,模糊了他的眉眼。他把杯子递给她,指尖碰到她的,冰凉。
"趁热。"
谢莜莜捧着杯子,热气熏得眼眶发潮。她吹了吹,抿一口,辛辣的姜味混着红糖,一路烫到胃里。郭麒麟坐在她对面的地毯上,背抵着沙发,长腿随意曲着,羽绒服拉链拉开,露出里面湿透的t恤,贴在胸口,隐约显出肋骨的形状。
"谢莜莜。"他忽然叫她的名字,声音低而缓,"你写的萧执,后来有没有告诉沈婉——他其实早就见过她?"
谢莜莜手指一紧,杯子里的水面晃了晃。
"没有。"她轻声说,"他怕她不信。"
郭麒麟笑了,眼尾弯出细纹,像被岁月轻轻踩了一脚。他抬手,指尖碰了碰她搭在膝上的手背,一触即离——
"那我现在告诉你——十年前,广德楼后台,给我糖的那个小姑娘,我一直记得。"
他声音轻得像叹息,却烫得她指尖发颤。
"谢莜莜,我演萧执,不是因为他像我——是因为,他爱你。"
窗外,雨声未歇。
室内,姜茶的热气渐渐散去,只剩两颗心跳,在寂静中对峙——像两把未出鞘的剑,剑尖相抵,蓄势待发。
谢莜莜放下杯子,陶瓷与玻璃相碰,发出清脆的"叮"。她抬眼,目光穿过朦胧的灯光,落在郭麒麟脸上——
"郭麒麟。"她第一次叫他的全名,声音轻,却字字清晰,"你分得清吗?"
"什么?"
"戏里,戏外。"
男人微怔,高烧下的眸子有一瞬的浑浊,随即,他笑了,露出那颗小小的虎牙——
"分不清了。"
他坦诚得近乎无赖,却用尽了全部勇气。下一秒,他倾身,额头抵住她的,呼吸交缠——
"所以,你得负责教我——怎么分。"
谢莜莜没退,也没迎。她垂在身侧的手,指尖动了动,最终,抬起来,覆在他滚烫的颈侧——
"先学呼吸。"她说,"再学心跳。"
窗外,一道闪电劈过,照亮两人交叠的影子——像一把终于撑开的伞,骨节相依,风雨不透。</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