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死吗?”他问。
兵卒哆嗦,却挺起胸:“跟大司马,不怕!”
“那就睡觉,养足精神,明日砍人。”
他走一路,火把一路,像一条火龙,把低迷的士气一点点烤热。
回到帐口,雨忽然停了,云缝里漏下一颗极亮的星,紫得晃眼。
吴汉勒住马,皱眉望天。
身后传来一声笑:“紫微照匪星,大司马好威风。”
回头,只见一人青衫竹笠,牵驴而立,像从雨里长出来的。
吴汉眯眼:“邓晨?”
“山野散人,不敢当大名。”
“少文绉绉!”吴汉翻身下马,一把攥住对方手腕,“先生若肯赐一策,吴汉愿倒履相迎。”
邓晨笑而不语,只抬手指向漳水方向:“水声急,贼心更急。大司马可知,檀乡贼为何能聚十万?”
“饿。”
“对,也不对。”邓晨摘笠,拨了拨额前湿发,“他们饿,更怕散。散则死,聚则生。将军欲破之,先予其散。”
吴汉眼珠一转,似懂非懂,却大笑着把邓晨按进中军帐:“先生屋里说,别让星星淋着。”
帐内火盆添柴,噼啪作响。
邓晨用树枝在地上划三道:“檀乡贼分三部——张参、李晏、赵少尤。张参悍而少粮,李晏滑而惜命,赵少尤最贪,却最信鬼神。将军若能一夜折其一首,余者自乱。”
“折谁?”
“张参。”邓晨用树枝一点,“他营在最东,靠老漳水支流,地势最低。今夜雨大,水淹其灶,必乱。将军若遣一军,假作运粮,从上游放火烧船,顺水而下,张参必出营夺粮;再遣一军,半渡击之,可一战而枭其首。”
吴汉听完,不拍案,反而咧嘴坏笑:“先生这条计,像老子当年劫官船——黑吃黑。”
“兵者,诡道,亦匪道。”邓晨并不反驳,只抬眼看他,“将军可敢?”
“敢!”吴汉一拳砸在案上,油灯跳起,“就怕九将不齐,推推搡搡误了时辰。”
邓晨微笑:“那就先齐心,再出兵。”
说罢,从袖中摸出一物,轻轻摆在案——竟是一面铜铸紫微令,背面刻着“刘”字。
“陛下密令——九军听调,违令者,军法从事。”
吴汉愣住,旋即大笑,笑声震得帐顶雨珠乱落:“先生原来揣着尚方宝剑,却让我唱黑脸!”
邓晨拱手:“黑脸唱罢,红脸登场,戏才好看。”
四更鼓响,吴汉升帐。
九位将军鱼贯而入,脸色各异。
吴汉不废话,先把紫微令一亮,灯火下铜光森森。
“明日一战,有功者,我吴汉亲为其请封;畏缩者——”他抬手,一名亲兵捧上木匣,打开,里头躺着一根带血军棍,“先吃二十棍,再送陛下御前。”
帐内鸦雀无声。
吴汉目光扫过,落在最末一位年轻偏将身上:“陈俊,你部二千,敢夜袭否?”
陈俊出列,声音还带少年稚气,却脆亮:“敢!”
“好!”吴汉解下自己披风,甩给他,“披我衣,照我胆,明日先登,旗开得胜。”
陈俊激动得脸色通红,双手接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