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写的很短,杜镛看罢,脸色阴晴不定,虽然谈不上恐惧,但心里多少有些疙疙瘩瘩。
他刚刚得到轮船招商局矿务总办“失踪”的消息,如今接到这封信,再回想起王老九的种种做派,报复的想法也随之渐渐动摇。
不是杜镛怂了,而是冷静下来,权衡利弊之后,他实在觉得跟斧头帮这伙亡命徒为敌并不值当。
“彼时刀下亡魂,今日荣华富贵,皆成泡影”——他才刚过上两年好日子,当然不愿意轻易搏命。
土货大劫案,三金公司只是坏了名声,利益丝毫未动;码头械斗火并,本来就跟他无关;十六铺叫歇停摆,他也懒得去管。
无论怎么想,他都觉得没必要非得跟斧头帮成为死敌。
思来想去,杜镛转过身,问叶绰三道:“有江连横的消息了么?”
叶绰三点了点头,低声回道:“略有一些耳闻,我找过几家跑货运的公司,他们都说,辽南码头上的瓢把子叫佟三爷,所有到港的货,必须得经他过手,去买一份保险,纵横保险公司,这公司背后的东家,就是江连横。”
“他也是做‘保险’的?”杜镛颇为玩味道,“这么说,他也是个江湖中人呐!在帮么?”
他口中的“在帮”,即是指是否跟青、红、袍哥挂靠,或者说得更严格些——是否算是老洪门的人。
叶绰三笑着摇了摇头,却说:“我问过几个常往北边跑的人,他们都说东三省不讲这些,不论道统师承,这江连横也算是半个土匪出身。”
“名气很大?”
“大!”叶绰三极其确定道,“只要是在东三省江湖上跑过,尤其是奉省,全都听说过他,但他这个人好像还蛮低调的,不太张扬。”
“这么大的势力,靠山是谁?”杜镛问。
“这事现在还不太清楚。”叶绰三皱起眉头道,“不过,我倒是听说,奉省有不少小官员,反而把他江连横当成靠山呢!”
“什么?”杜镛立时坐不住了,“他给官员当靠山?”
“大概也不算是靠山,但有不少人都说,奉省有不少官差对他都很客气,总而言之,这个江连横绝对算是关外的龙头瓢把子。”
沪上和奉天毕竟相隔万里,仅凭几天时间,道听途说,叶绰三当然没法彻底摸清江家的底细。
不过,寥寥几句只言片语,杜镛心里对江连横便已然大有改观。
既然对方是一省一地有名的大亨,那就更没必要因为些许小事就互相树敌,何况这件事归根结底只是一场误会。
杜镛略感困惑道:“这我就更不明白了,江连横有名气、有身价,他如果真想见我,就算不递拜帖,也会有人愿意引荐,何必偷偷摸摸呢?”
“可能是不方便露面吧。”叶绰三已经猜出个八九不离十,只差一个身份而已。
杜镛点了点头:“估计是因为我们没有见他,他才去找了王老九合作。”
“大哥,那现在怎么办,事情已经闹到这地步了,总得想办法收场啊!”
“冤家宜解不宜结,我看,还是各退一步吧。”杜镛沉吟道,“老头子和我这边倒还好说,关键是小林哥那边……”
话还没说完,家里的佣人便来通报,说是张小林请他过去一趟。
杜镛草草将王老九的恐吓信收进抽屉,随即面不改色地前往张家公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