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灯“噼啪”爆了个灯花。
李治终于抬头,眉骨投下的阴影遮住了眼睛。
“三日前,有个童工被蒸锅烫伤。”
“监工准他歇息,还给了伤药。”
“这……”
“权力像把刀。”
李治摩挲着竹帘的毛边,“能砍人,也能削出趁手的犁杖。”
权力既可以随便欺负人,也可以去保护别人不受欺负。
关键看你怎么运用。
夜风穿堂而过,带着楮皮发酵的酸味。
刘禅突然想起去年冬至时,自己随口抱怨句“鱼子羹太淡”,次日东厨就换了三十余人。
“原来我早就在用权……”他喃喃道。
李治突然掀开衣襟,露出腰间淤青。
“这是初来时偷懒挨的板子。”
又指向墙角水缸,“那日我打翻浆桶,王翁偷偷帮我重舂了一臼。”
他声音低下去,“父亲说得对,世上哪有非黑即白的公道。”
月光流转,照见李治眼角水光。
刘禅这才发现,表兄身上那种年少气盛的锋芒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某种沉静的力量。
“若能回到相府……”
李治突然说,“我定要给父亲他老人家磕头认错。”
“从前我笑他处事圆滑,不够正直。”
“却不知他肩上担着多少人的性命。”
远处传来梆子声。
刘禅望着表兄映在墙上的剪影,恍惚看见了个陌生又熟悉的人。
那个曾为阿若与巡城尉据理力争的少年,如今学会了在规则里周旋。
那个敢与李翊辩论正义黑白的的愣头青,终于懂得了权力是双刃的。
“表兄,你回到相府后,就不想找那监工报仇吗?”
刘禅声音里带着些不甘。
即使善良如他,也忘不了今日之辱。
李治正在修补竹帘的手指微微一顿。
昏黄的灯光下,他的侧脸显得格外深邃。
“找谁报仇?”他轻声反问。
“当然是白天那个抽我们鞭子的监工!”
刘禅撑起身子,眼中燃着怒火。
“等本太子回到东宫,定要让他也尝尝鞭子的滋味。”
李治放下手中的竹帘,转头看向刘禅。
月光从破败的窗棂间洒落,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阴影。
“你以为天下只有这一个监工吗?”
他的声音平静得可怕。
刘禅愣住了。
“因为我父亲是首相,你是太子,我们自然能找那个监工报仇。”
李治的手指轻轻抚过自己背上的鞭痕。
“可如果我们不是呢?你难道要把天下所有的监工都杀光?”
草棚外传来守夜人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又渐渐远去。
刘禅的拳头不自觉地攥紧又松开。
“那……难道就这么算了?”
李治重新拿起竹帘,针线在指间灵活地穿梭。
“我们真正要做的,是运用好手中的权力。”
他的声音很轻,却字字千钧。
“让这天下少几个仗势欺人的监工,多几个像王翁那样愿意帮人舂料的老人。”
刘禅怔怔地望着表兄。
月光下,李治的轮廓仿佛镀上了一层银边。
那个曾经意气风发的少年,如今眼中沉淀着超越年龄的沉稳。
有那么一瞬,刘禅仿佛在表兄脸上看到了相父的影子。
至少有那么点儿像了……
远处传来更夫的梆子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李治吹灭了油灯,轻声道:
“睡吧,明日还要早起晒纸。”
夜风穿堂而过,带着楮皮发酵的酸味。
刘禅望着窗外的残月,忽然想起昨日在宫中,自己还因膳房做的杏酪不合口味而摔了碗。
一滴泪砸在草席上,很快被吸干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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