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爷!五十整寿非同小可,您这是?”
李翊摇手指向东南方向,“江南饿殍未收,并州饥荒又起。”
“如今国库吃紧,陛下已减膳撤乐。”
“我等岂能锦衣玉食作寿?”
袁莹轻触堆满拜帖的檀木盘,担忧说道:
“只是诸多朝臣已经准备了贺礼拜帖,现在推辞,恐得罪人。”
“便说老夫染恙。”
李翊解下腰间玉带掷于案上,“取寻常葛布袍来。”
“寿宴只设家宴,不准收受任何贺礼。”
以前人们是没有过生日的习惯的。
是到了魏晋南北朝时期,人们才渐渐有过生日的习俗。
但这时候,仍是以贵族居多。
毕竟那个年代,连吃饭都吃不饱。
谁关心过不过生日?
糜贞见着李翊如此,眼里满是心疼:
“可五十寿辰,人生只有一次。”
“莫非过了五十便不过了?”
李翊弯唇轻笑,眼角皱纹如刀刻般深刻。
“待天下仓廪充实,百姓安居。”
“届时六十大寿,再与夫人共醉三日不迟。”
暮色渐浓,老仆默默撤下彩绸。
甄宓忽然俯身拾起地上拜帖,见最底下压着张粗纸——
竟是洛口仓吏所呈的每日放粮记录。
她抬头时,正见丈夫站在廊下仰望星空,葛布袍袖在秋风中猎猎作响。
“摆饭吧。”
宰相忽然转身,语气温和下来。
“今日朝会上,云长收养了孙氏孤女……”
“倒让为夫想起当年徐州逃亡时,捡到的那碗粟米饭。”
“呵呵,现在想起来,时间过得可真快啊。”
烛火摇曳中,家宴摆开。
仅四菜一汤,却比任何盛宴更显珍贵。
夜风穿过相府庭院,将那些未悬挂的彩灯吹得轻轻滚动,
如同天下未安的魂魄,在汉室重兴的第一秋夜里徘徊不去。
……
更深露重,相府门前石狮忽然被火把映亮。
当值的门房揉着惺忪睡眼推开侧门,惊见天子披着玄色斗篷独立阶前。
身后仅跟着两名便装侍卫。
门房慌忙将此事报给家主。
“陛下!”
李翊来不及系好衣带便匆匆迎出,葛布袍襟在秋风中翻飞。
“夜寒露重,圣体怎可轻出?”
刘备抬手虚扶:
“朕惊扰李相清梦了。”
月光下天子眼窝深陷,白日朝堂上的威仪尽化作了疲惫。
“……陛下深夜来找臣,必是有国家大事。”
“既是为国家之事,又谈什么叨扰不叨扰呢?”
说完,李翊邀请刘备入内。
书房内,烛台次第亮起。
李翊亲自拨旺炭盆,又命庖人温来一壶邯郸黄酒。
几碟茴香豆、腌芥菜摆在榆木小几上。
刘备执杯轻啜,忽然笑道:
“似当年在下邳对酌时。”
“说来,你我似乎有很多时日,没有这般小酌过了吧?”
“呵呵,陛下喜欢,便请用。”
二人相互敬酒。
酒过三巡,天子指尖在案几轻轻敲击,沉声说道:
“白日朝堂之上,有句话朕咽回去了。”
“朝堂未尽之言,惟敢夜诉于卿”
“……可是为着陈元龙之事?”
李翊将酒壶轻轻一转,似笑非笑道:
“二十万胜军屯驻江南,陛下夜不能寐了。”
刘备眼中精光乍现:
“爱卿倒是一如既往地聪明绝顶。”
“朕确实是为着此事,半夜一直睡不着觉。”
“思来想去,便想着来相府上讨杯酒水吃。”
“不想,不单单是朕睡不着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