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老妪捧陶瓮追至王驾前:
“王爷尝尝新酿杨梅酒!”
侍卫欲拦,刘理却下马接饮,还赠三枚五铢钱。
“越民淳朴如此?”
刘封捻须沉吟。
刘理叹道:
“去岁大疫,百姓鬻子完税。”
“弟与妃陈氏散尽妆奁购药,方得存活。”
“自此官民同心,何需严防?”
登临府库时,但见粮囤虽不盈溢,每袋皆插木牌标明的户缴纳日期。
刘理抽出一袋:
“此户孤老免赋,仍强送三斗新麦。”
掌库官呈上竹简:
“百越部族今岁首纳粮赋,称‘汉家不欺’。”
夜宴也相当简朴,仅四菜一汤。
陈王妃亲自布箸,发间唯插木簪。
刘封注视席间漆器——竟是军械改制,底款刻着“章武十年吴越督造”。
“王兄见笑了。”
刘理拂过漆器裂痕。
“去岁吴地扣下三万军械,只得熔铸为农具。”
“倒是百越猎人献犀角,制弓千张反输北军。”
刘封夜宿客舍时,忽闻机杼声不绝。
推窗但见百架纺车沿溪排列,老幼皆趁月纺织。
巡吏敲梆传话:
“陈妃令:织满三匹者,免今岁口赋!”
更深时分,刘理叩门而入,携来一坛土酒:
“方才宴间未敢尽言。”
“吴地虚报垦田数,强征粮米贩与胡商。”
刘封默然取出刘备玉佩,双龙在烛光下如活物游动。
刘理却退后三步,整衣行大礼:
“请王兄转奏父皇:儿臣愿永守越地,唯求吴越百姓同沐皇恩。”
刘封闻言默然,良久,方才缓声开口:
“越王殿下宽心,封一定将在吴越之地的所见所闻,如实汇报给陛下。”
刘理整衣冠谢过。
次日,刘封辞行。
车队行出十里,刘封回首望见会稽城头飘起数十面赤旄——
竟是百姓自发扎起的红麻布,在青山间如血如霞。
会稽城头,刘理负手立于谯楼,目送翼王仪仗消失于富春江转弯处。
身后环佩轻响,越王妃陈瑶执素绢伞而来,湘裙拂过青苔斑驳的垛口。
“大王何苦如此?”
她望着江面渐散的舟影轻叹。
“翼王所见梯田,仍是三年前旧貌。”
“实则去岁朝廷拨付的十万斛粮种,已在山南垦出新田千顷……”
伞沿明珠微颤,映出她眼底不解。
刘理执起妻子微凉的手,引她俯瞰城中炊烟:
“瑶儿可知昨日宴饮所用漆器,为何偏选有裂痕者?”
他指尖划过垛口石缝里蓬勃的野草。
“刘封虽不是父皇亲生,但既被父皇委任来江南,便是其耳目。”
“唯有见着这裂痕,才信越地果真贫瘠。”
陈瑶蹙眉:
“妾闻吴王以锦缎铺街迎驾,大王却故意示弱……”
“王兄错矣。”
刘理忽然指向江边浣衣妇
“你看那妇人捣衣之石,可是普通青石?”
日光渐亮,照见石块隐隐泛着铜绿——竟是废弃的矿砧。
陈瑶骤然明悟:
“大王故意让翼王看废弃的铜矿?”
“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