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令人齿冷的是,这些仆役所能攫取的好处,往往远超正常仆役薪资的数倍,乃至数十倍,上百倍!
这早已成了官场中代代相传的“潜规则”。
数千年来,概莫如此。
有此毒瘤盘踞,官员纵有清廉之心,也难保一尘不染。
恰如《红楼梦》中贾政赴任学政,虽自身不贪分毫,可跟随他的仆役却借机大肆敛财,毫不手软。
那么,官员能否干脆不携仆役上任,轻装赴职呢?
答案是否定的。
这并非因官员非要前呼后拥、有人服侍方显威仪,更不是单为排场与体面。
而是若他孤身前往,初到地方,势必被盘根错节的衙役团团围困,或被架空权柄,或被戏弄如傀儡。
如此一来,他纵有满腔抱负,也难施展半分。
连庙堂里沉默的木菩萨,或许都比这空有其名的主官更具威慑。
想要上任掌权,他就必须要自己带一批人去。
在朱允熥眼中,这样的体制积弊深重,非大刀阔斧地革新不可。
他决心以雷霆手段,将腐朽的根基连根拔起,重塑一个清明高效的官场秩序。
否则,大明的前路,将被这些无形的枷锁牢牢拖曳,难以迈向真正的盛世。
财权的整治同样至关重要,丝毫不容忽视。
若收入与支出未能严格划清界限,即便官员自身不染贪墨,那些奔走办差的衙役也能随意巧立名目,敲诈百姓的钱财。
唯有从根源上斩断这条暗渠,无论以何名义收取的钱款,皆须第一时间归入国库,方能彻底遏制这种恣意妄为的以权谋私。
况且,随着社会的演进,地方官府的税收种类注定不再局限于传统的田赋。
工业生产与商业活动的税源,其灵活性与操作空间远超僵硬单一的田税,若不在起始之时立下铁律、堵塞漏洞,必将成为滋生贪污受贿的沃土。
预算管理的开支问题,亦是同样的道理。
单纯的农业社会,收支条目寥寥无几,简单明了,故而无需特意设立预算制度。
然而,时代一旦迈入新阶段,收入的来源将如江河分支,错综复杂。
支出的用途亦如繁星点点,千头万绪。
若不在此刻未雨绸缪,建立严谨的预算约束,将来定会陷入一团乱麻,难以收拾。
眼下,商税的征收主要由税务司直接掌管,尚能维持秩序。
可随着时间推移,商业日益繁荣,各地的商税终究需交由地方官府自行收取。
即便朝廷派驻税务机构深入地方,其实际运转仍须在很大程度上仰赖地方官府的统筹管理。
毕竟,各地的风土人情、经济发展各异,千差万别,难以一概而论。
随着社会日趋复杂,需设立专门机构与部门来应对的事务愈发增多,而这些机构的协调与调度,愈发凸显地方官府不可或缺的统领作用。
当然,可以采用“条块结合”的治理之道。
既由地方官府负责日常管理,又由机构的直属上级部门加以监督制约。
然而,若试图将所有事务尽数交由上级部门直接掌控,则是痴人说梦,绝不可行。
即便后世信息通达、技术发达,随时可向上级请示的时代,尚且无法实现如此集权,更何况如今这交通闭塞、通讯滞缓的年代,鞭长莫及才是常态。
这也正是朱允熥早早设立巡抚、巡按,统筹各司事务的原因。
朱允熥将自己的构想娓娓道来,一字一句,清晰而坚定。
这些事务错综复杂,牵涉甚广,他却讲解得细致入微,从全局到细节,毫无遗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