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冬的乞里齐亚大地宛如一幅苍白而冷峻的画卷,在铁蹄声中缓缓铺展。刺骨寒风自安纳托利亚的山岭间席卷而来,仿佛无形的利刃,切割空气,卷起路旁的积雪粉末,化作漫天飞舞的冰晶。松林枝叶上挂满霜花,晶莹却刺眼;每一阵风过,枝桠便抖落,洒下一阵冰屑,砸在马鬃上,发出细碎而清脆的声响。头顶的云层铅灰低垂,似要压塌天地,让人胸口发闷。
比奥兰特骑在那匹壮硕的黑马上,皮甲外披着厚重的狼皮斗篷。她的脸被寒风吹得通红,却愈显出一股不屈的野性。她紧握缰绳,灰蓝的眼眸眯成一条缝,警惕地扫视着前方蜿蜒的道路。那条大路原该通向黎凡特,如今却在连日迷雾与积雪中模糊不辨。
身后,队伍拖曳如一条疲惫的巨蟒。苏尔商会的护卫们裹紧斗篷,火药弩斜背在肩,步伐沉重地踩在冻土上,发出“咯吱”的闷响;贝托特的散卒则分散其间,武器上覆着薄冰,有人低声咒骂着这鬼天气。妇女们或骑马,或步行,褪色的希腊长袍在风里鼓荡,像破旧的旗帜;头巾下露出的面庞苍白却坚韧。
空气中弥漫着马汗、烟火与冰冷泥土混杂的气息,犹如刺鼻的冬日交响。每一次呼吸,都像吞下锋利的刀片。
“你们到底认不认识路?怎么总在这片鬼地方打转!”塔齐娜的嗓音尖锐,像风雪中的哨声。她在菲奥娜的搀扶下艰难挪步,靴子深陷雪泥,每一步都像和大地拔河。辫子早被风雪打散,几缕发丝粘在冻红的脸颊上,那双狐媚的眼睛却仍燃着不满的火光。
塔齐娜素来娇生惯养,如今却被迫在冰天雪地中跋涉,像一株连根拔起的艳花,萎靡,却还带着刺。塔齐娜死死拽住菲奥娜的手臂,身体前倾,抱怨中夹着娇嗔与酸楚,仿佛要把全世界的不公都倾泻出来:“一直踩在雪地里,我的脚都快冻僵了!这路绕来绕去,像条该死的蛇——我们是不是在原地兜圈子?”
比奥兰特闻言,猛地勒紧缰绳。黑马仰首嘶鸣,前蹄高扬,溅起一蓬雪沫。她猛然回头,疤痕脸在寒风中狰狞扭曲,灰蓝的眼神锋利如刀,直刺向贝托特:“贝托特!你搞的什么鬼?我们竟还困在这里!”她的声音粗犷,带着母狼般的咆哮,斗篷下的身躯微微颤动——不是寒冷,而是被塔齐娜聒噪激起的怒火。
贝托特骑在马上,肩头的十字披风早被风雪染白。年轻的脸庞因寒风冻得发紫,胡渣隐隐透出,他眯起眼睛,像一条困兽般带着尴尬的无奈:“我又没来过这里,路我也不认得,只能凭感觉走。”他耸耸肩,语气里有军人惯有的爽朗,却掺杂着几分自嘲的苦涩。
停顿片刻,贝托特的目光落在远方,那座小镇的轮廓在雪幕中若隐若现,几点灯火闪烁,宛如鬼火。他嘴角随即挑起一抹狡黠的笑意:“不过嘛,我倒不介意去那城里转一圈。打着十字军的旗号,先斥责他们这些亚美尼亚人都是‘异端’教派的信徒,然后就顺势向他们征上一点圣战税。”
这话听似玩笑,实则透着几分真意。贝托特的性格倔强而冒险,如一柄刚出鞘的弯刀,锋芒毕露,也难免割伤人。十字军的伪装,已让他尝到权力的甜味。
塔齐娜气得胸脯剧烈起伏,辫子在风雪中甩出一道银光。她猛地顿住脚步,若不是菲奥娜及时拉住,几乎要在雪地里滑倒。
“还想去城镇?”塔齐娜声音尖锐,像被拉紧的弦,“上次在塔尔苏斯,比奥兰特非得去查封暗巷里的妓院,还冠冕堂皇地打着十字军的旗号,把那些女人全都遣散了。此后一路上,凡是遇到的妓院赌场,她都要一一封闭。”
塔齐娜越说越激动,声音拔高,仿佛要压过风雪:“结果呢?现在我们在乞里齐亚名声大噪!城镇百姓虽畏惧教会的权威不敢公开对我们动手,却个个把我们当疯子。只要看见我们的旗号,就赶紧关城门!”塔齐娜的指责像一支支利箭,直射向比奥兰特,带着舞姬惯有的戏剧张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