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将城市染成黛青色时,九月终于踏上了回校的公交车。车厢里弥漫着傍晚特有的疲惫气息,汗味与香水味交织,形成令人昏昏欲睡的浑浊空气。她攥着扶手的指节泛白,双腿像被无数根细针扎着,每一次刹车带来的惯性都让酸痛感顺着膝盖往上蔓延。邻座大叔的手机外放传来嘈杂的短视频音效,九月却无力侧目,只是将额头抵在冰凉的车窗玻璃上。透过车窗,霓虹灯光在玻璃上晕染成模糊的光斑,远处写字楼的灯火次第亮起,像撒在夜幕里的碎钻,却无法照亮她酸胀的脚踝。
与此同时,在城市的另一头,芳芳同样拖着沉重的步伐往学校走。她的帆布鞋早已被柏油马路焐得发烫,脚底仿佛踩在棉花上般绵软无力,每走一步都像踩在海绵上。发梢黏着的柳絮不知何时又沾上几片梧桐叶,随着步伐轻轻摇晃,扫过泛红的脖颈。商业街的橱窗里,新款连衣裙在射灯下泛着柔和的光,她下意识收紧了挎着传单袋的肩膀——那里面还剩二十几张没发完的传单,边角已经被汗水浸得发皱。路过奶茶店时,甜腻的香气扑面而来,芳芳咽了咽干涩的喉咙,想起白天发传单时,有个小女孩眼巴巴盯着她手里的传单,以为是糖果。
十字路口的绿灯亮起,芳芳随着人流机械地挪动脚步。凉鞋磨得脚后跟生疼,她低头看见鞋尖沾着不知何时蹭上的泥点,突然想起车展上那些锃亮的车模轮毂。远处的校园围墙在暮色中若隐若现,她深吸一口气,把传单袋往上提了提,加快了脚步。
回到宿舍时,走廊里飘着隔壁宿舍煮泡面的香气,混着夏日潮热的空气,在狭窄的过道里蒸腾。九月拖着沉重的步子,每走一步,酸胀的小腿肚都在抗议。推开门的瞬间,暖黄的灯光扑在脸上,她看见芳芳瘫坐在椅子上,正揉着发红的脚踝,桌上摊着没写完的笔记,发梢还沾着白天发传单时飘上的柳絮,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
“可算回来了!”芳芳抬起头,眼睛亮闪闪的,发梢黏在汗津津的额头上,“快说说,你今天卖车模战果如何?”她往前探着身子,椅子发出吱呀的声响。
九月把帆布包随意扔在床上,整个人像散了架似的倒在椅子里,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站了快十二个小时,感觉腿都不是自己的了。”她动了动僵硬的脚趾,鞋跟在地板上蹭出细微的响动,“不过卖出去好多车模,老板高兴得不行,一直夸我有推销天赋。”说着,她顿了顿,从口袋里摸出被攥得有些皱的八十元纸币,边角还带着体温,“这是今天的工资。”
芳芳凑过来,眼睛盯着那叠钞票,轻轻叹了口气:“我今天发传单也够呛。早上七点半就到了教育机构,负责人把我和另一个兼职的男生分到了最热闹的商业街。一大摞传单压在怀里,沉甸甸的,跟抱着块大石头似的。”她边说边伸手比划,袖口滑落露出手腕处被宣传单的边角磨红的痕迹。
“刚开始我还挺有干劲,见人就笑着递传单。可没一会儿就碰了钉子。”芳芳皱起眉头,回忆起上午的场景,“有个西装革履的大叔,我刚把传单递过去,他眼皮都没抬,随手一甩,传单就飘到了地上。我蹲下去捡的时候,听见他跟同行的人说‘现在的小年轻就会干这些没用的’。当时心里特别委屈,差点就哭出来了。”
九月感同身受地点点头:“被人拒绝的滋味确实不好受。我刚开始推销车模的时候,也有好多人摆摆手就走了。”
“但后来我学聪明了!”芳芳突然来了精神,眼睛里闪烁着光芒,“我发现带孩子的家长更容易接受传单。有个推着婴儿车的阿姨,我跟她聊了几句育儿经,她特别感兴趣,还留了我的联系方式。
最让我开心的是遇到那个大妈,她不仅接了传单,还拉着我聊了好久。”芳芳说起这段经历,脸上洋溢着自豪的笑容,“她说她孙子马上要小升初,正愁找不到合适的辅导班。我就把机构的特色课程和优惠活动详细说了一遍,她听得特别认真,最后还夸我‘这丫头真会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