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临时搭建的草棚里,二十多个世家子围着微弱的牛粪火堆发抖。
“我爹是红袍军启蒙部启蒙师!”
一个圆脸少年突然摔了木碗。
“这是把咱们当牛马在用了?”
角落里传来冷笑。
“我祖父还是天工院创始元老呢,不照样在凿冰取水?”
说话的少年手上满是冻疮,正用牙齿撕扯绷带。
众人不约而同看向最安静的魏昶琅。
这位曾经的战船总工正就着火光,在羊皮上勾画着什么。
“魏大人?”
有人小心翼翼地问。
“您真甘心在这?”
魏昶琅的兄长,是真正的天下第一人,若是他开口,或许大家还真有希望。
魏昶琅抬头,火光映出他眉眼的沧桑。
“看见那个方向了吗?”
他指向漆黑一片的北方。
“保庵录前辈就在那里,他建设此地道路的最后一句话是此处可建港。”
草棚突然死寂。
远处传来洛水巡查的脚步声,像催命的更鼓。
第七日,第二座冻土城墙工程正式动工。
“夯土层必须掺碎陶粒!”
魏昶琅跪在冰水里,亲手示范如何搅拌冻土。
他的指甲已经崩裂两个,血丝在泥浆里晕开。
不远处,周家的小孙子周慕安正哭着搬运石料。
这个曾经在京师以诗画闻名的少年,此刻肩头血肉模糊,昨日他试图偷懒,被洛水罚扛双倍石料。
“看什么看?”
洛水的马鞭突然点在魏昶琅后背。
“天工院的人在,连夯土配方都要别人教?”
魏昶琅不答,只是突然抓起把泥土塞进嘴里咀嚼。
众人骇然中,他吐出口中泥沙。
“含盐量太高,得先引水冲洗。”
说着竟真的拎起铁锨往河边走。
第三十六天,探索队带回惊人消息,北方百里处发现露天铁矿。
当夜庆功宴上,魏昶琅醉醺醺地举起粗陶碗。
“诸君!这煤能炼铁,铁能造轨,轨通之日。”
他突的深吸了一口气,眼底兴奋难以压抑。
“我兄长就能坐着火车来北海了!”
满座皆惊。
他们第一次听这个沉默的男人认真的提起兄长二字,那人在这群少年心底,完全是冷血又霸道的暴君。
“魏大人。”
周慕安怯生生问。
“您真觉得我们能建成?”
魏昶琅摇摇晃晃站起来,没点头也没摇头。
“崇祯八年,改良战船蒸汽机的时候,炸膛了。”
他拍着自己的胸口疤痕大笑。
“当时我觉得必死无疑,可我兄长说。”
他的声音突然轻柔。
“昶琅,咱走的路很难,可从来不是为了自己,既然选了,就有自己的命运,红袍军的将士们应当死在保家卫国上,工匠的命要死在图纸上。”
“他说,他也是。”
北海的清晨,寒风割面。
鄂温克族的老猎人乌力罕蹲在雪坡上,眯着眼睛望向远处那群中原贵人。
他们穿着单薄的棉衣,手上缠着渗血的麻布,正喊着号子夯筑冻土城墙。
“爷爷,他们不冷吗?”
小孙女阿莉娅裹着厚厚的鹿皮袄,嘴里呼出白气。
乌力罕没回答,只是死死盯着人群最前面的那个走路有些瘸腿的男人,魏昶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