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堪脸涨得通红,却不敢顶嘴。
济尔哈朗是镶蓝旗旗主,又是他的叔辈,论辈分论军功,他都得矮三分。
济尔哈朗大步走到殿中,朝皇太极打了一个千,“皇上,诸位贝勒,多尔衮的奏报是怯了,但他忘了,明军能堪于苦战,队形散了可以重整,咱们八旗子弟就拼不得命了?”
“八旗各部伤亡大,甲兵缺额多,那就把包衣填进去。包衣死完了,那就将汉奴也顶上去。若是兵力再不够,咱们这些贝勒、旗主亲自披甲上阵!我还不信了,明军能有多少堪战的精锐来消耗!”
“哼!”代善冷哼一声,“济尔哈朗,你别光说狠话。上个月朝鲜质子团来报,说他们好不容易才从朝鲜要来的米粮,刚到盛京西门,转眼间就被正黄旗的兵抢去当军粮了。呵,咱们现在连人质的口粮都要抢,你说咱们府库里还有多少存粮可以坚持下去?”
说着,他微微瞥了一眼殿上安坐的皇太极,掸了掸衣袍,“你瞧瞧我这身袍服,都穿了两年都没舍得换。不是没钱做新的,是关内的绸缎运不过来,盛京的染坊早就断了染料。再打下去,别说披甲兵,连咱们这些旗主怕是都要喝粥了!”
皇太极的手指在案几上敲了敲,发出“笃笃”的轻响。
他避开代善的目光,转向角落里的张存仁:“义州屯田的情况如何?”
张存仁“噗通”跪倒在地,额头重重磕在青砖上,发出闷响。
“回皇上!”他声音发紧,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抖,“经过一年多垦殖,义州已辟农田三万六千余亩。四月春播时,播下的粟米、黄豆、高粱……幼苗皆已出土,长势……长势尚可。”
说到“尚可”二字,他偷偷抬眼,见皇太极眉头没松,赶紧补充,“只是前几日下了场冰雹,砸坏了些田垄边的苗,不过……不过补种上了。待秋收时,想来可获粮食数万余石。”
“嗤。”代善的嗤笑声在殿内回荡,“万余石粮食能济什么事?去年冬天,我镶红旗就报过三次断粮,靠杀了不少牲口才撑过去。再者说,咱们现下就快揭不开锅了,等秋收?怕是八旗各部的兵早就饿垮了!”
张存仁的脸瞬间白了,嘴唇翕动着,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只能把头埋得更低,额前的光脑门顶着冰凉的地砖。
“礼亲王少说这些没用的。”皇太极的声音陡然冷了几分,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他重新看向张存仁,目光落在他袍角的泥点上,“那些引入的新夷作物呢?种得如何?”
“新夷作物”四个字像道惊雷,劈开了张存仁的窘迫。
他猛地抬头,眼睛亮得吓人,连磕了三个响头:“皇上!说到这个,臣有喜讯禀报!”
他挺直了腰板,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前两年,咱们的细作从铁山和旅顺弄来的土豆、玉米,臣让包衣在盛京郊外试种了十几亩。去年秋收时,那土豆挖出来,筐子堆得跟小山似的--十亩地收了近百石!玉米也不差,亩产一石五斗,比粟米高出近一倍!”
他往前膝行了半步,几乎要趴在地上:“皇上,这两样都是神物啊!土豆埋在土里,不怕霜打;玉米杆子粗,耐旱。臣请在义州、广宁、沈阳周边大规模栽种,把现有的粮田全换了!不出三年,我大清的粮窖定能堆得满满的,再不用愁缺粮了!”
殿内静了片刻,连济尔哈朗都愣了愣。
他见过汉人种粟米、高粱,却没听说过什么作物能亩产几十石。
这个时候,不论是辽东诸镇,还是大清境内,屯田中所栽种的农作物皆以小米为主,因其耐旱、适应性强,耕作条件也较为简单,是当地军民的主要口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