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海风渐大,吹得屋檐的瓦片“噼啪”响。
尚可喜披了件狐裘大氅,带着几名亲卫,走出官署,来到海边,站在高处的礁石上远眺。
远处的海面灰蒙蒙的,雾气与水面交织,看不清对岸的轮廓。
但尚可喜知道,海的另一边,就是辽东,是清虏的地盘,也是他血仇的根源。
他父亲尚学礼,天启四年与鞑子交战,死在了楼子山(今辽宁海城东南),尸骨无存。
而更早之前,辽阳城破时,他尚家满门十余口,尽数死于清虏刀下。
血债累累,也不知何时得以报之?
“大人!“身后传来脚步声,是长生岛游击吴进功,手里还拎着一壶酒,“天寒地冻的,你怎么在这儿吹风?喝两口暖暖身子!“
尚可喜接过酒壶,仰头灌了一口,烈酒烧喉,让他微微眯起眼。
“老吴,你说……“尚可喜盯着海面,突然开口,“若是有一天,咱们真的走投无路了,该怎么办?“
吴进功愣了一下,随即咧嘴一笑:“大人说笑了,咱们现在不是好好的吗?有粮有饷,还能跟着新华人赚点外快,总比当年在东江镇时强。“
尚可喜没接话,只是又灌了一口酒。
吴进功见状,试探地问道:“大人是担心什么……“
尚可喜笑了笑:“那个新华的钟大帅曾几次问我,山穷水尽之时会不会屈身投虏。“
吴进功讶然:“大人,咱们所有人都跟鞑子血仇不共戴天,怎会投他们?……除非脑袋被驴踢了!“
尚可喜沉默片刻,忽然道:“可若是……朝廷真的不管咱们了呢?就像十几年前,东江镇缺粮,朝廷拖了大半年才送粮来,诸岛军民饿毙无数,最后送来的还是发霉的谷子。“
吴进功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他接过酒壶,却没喝,只是盯着海面发呆。
是啊,朝廷靠得住吗?
这些年,他们守着辽海诸岛,跟鞑子死磕,可朝廷的粮饷总是拖拖拉拉,若不是新华人帮衬,从南方运来便宜的稻米,他们早就熬不下去了。
“黄总镇(黄龙)当年在旅顺曾说过一句话,‘宁可站着死,也不跪着活’。”尚可喜拍了拍吴进功的肩膀,沉声说道:“所以,即便朝廷不管咱们了,也不能向鞑子弯下膝盖,低下脑袋。鞑子杀了咱们的家人,淫辱咱们的姊妹,还占了咱们的土地,这辈子,咱都不会跟他们妥协!”
“大人说得是!”吴进功点点头:“要是真的没法活了,大不了咱们也跟着那些辽民去新洲大陆去讨活,怎么着也能有一口吃的。你瞧瞧那些新华兵士,以前不都是一个个活不下去的辽民吗?可现在他们却被新华人养得膀大腰圆,听说家里还分得有房、有地,每个月的饷银更是高达八九两银子。这他娘的才叫活得有滋有味,日子有奔头!”
尚可喜闻言,嘴角牵起抹笑,却没说话。
只是,这笑容里显出几分无奈,也带着几分苍凉。
风又大了,吹得他的狐裘大氅猎猎作响。
他望着雾气弥漫的海面,心里像压了块石头。
新洲再好,可他是大明的军将,这里是大明的土,怎么能说走就走?
大明,难道真的容不下几个想打鞑子、想守土的丘八吗?
远处的炮台上传来兵士换岗的吆喝声,在寒风里飘得很远。
尚可喜忽然握紧了拳头,不管怎么样,先灭了鞑子再说,其他的,以后再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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