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根和水娃,以及所有新来的移民,都看得目瞪口呆。
他们何曾见过这等物事!
在山东老家,收庄稼全靠人一镰刀一镰刀地割,腰都能累折。
“瞧见没?这叫马拉收割机,就是这么干活的,厉害吧!”周老倌语气里带着几分自豪,“以后,这玩意多了起来,咱们的活儿就轻省多了!不用割秆,就跟在那铁家伙后面,把倒下的玉米棒子掰下来,扔成堆就行!嗯,后面还有牛车来运!”
果然,那台收割机开过,他们便跟着老移民进入田地里,弯腰,掰棒,扔堆,动作从笨拙而生疏到轻巧和熟练。
再后面,是牛车和马车,车把式吆喝着,将堆成小山的玉米棒子装车,运往远处的晾晒场。
整个场面,繁忙却透着一股奇异的秩序感,仿佛一架精密运转的机器。
休息的钟声敲响,人们聚到田埂边的树荫下。
公共食堂送来了午间的饭食和水。
依旧是土豆和玉米馒头,甚至今天每人还分到了半截咸鱼干。
土根和李水娃挨着周老倌坐下。
水娃年轻,憋不住话,小声问:“周大哥,听说……跟西夷打仗,抽走了咱这儿好多爷们?仗打得厉害不?”
周老倌啃饼的动作顿了顿,脸上的皱纹似乎更深了些。
他叹了口气:“咋不厉害?西夷地盘比俺们大,人也比俺们多,可不是什么土邦小国!为了打仗,我们咸平乡就抽了一百二十多个民兵,都是各家顶门立户的好后生!还从附近归顺的土人那里拉了上百个精壮汉子……”
“唉,你们上午收割的玉米地就是村里老赵的。几个月前,他被抽中了,跟着官军南下去打西夷,如今就剩他媳妇带着三个孩子在家里,地里活儿没人干,都指着村里的老伙计和你们新来的帮衬着。这几个月,他婆娘晚上时不时地抱着几个孩子偷偷抹泪。”
气氛一下子沉闷下来。
战争,这个看似遥远的名词,此刻通过老赵家的故事,变得具体而微,压在每个新移民的心头。
他们刚刚逃离大明的战乱和饥荒,难道在这里又要被卷入战争?
“不过……”周老倌话锋一转,声音提高了些,像是要驱散这沉闷,“咱们新华官军厉害着哩!听村里的文书宣讲,前线的捷报隔三差五发过来,说是接连打了好几个胜仗,夺了西夷好几座大城,几万西夷大军都让咱们给击败了。大家都说,照这个势头,年底前准能打完!到时候,那些被抽调的男人们都能回来,说不定还能分许多赏钱嘞!”
他的话语里带着几分乐观,既是在安慰新来的,也是在安慰自己。
几个老移民也附和着:“对!西夷看着凶,不经打!”
“等咱们的小伙子回来,分得好些战利品,那日子就更好了!”
新移民们听着,脸上的阴霾稍稍散去一些。
胜利的消息总是鼓舞人心的,尤其是对于急需在这里扎根活下去的他们而言。
他们或许并不真正关心远在墨西哥的战事,但他们关心这里的安稳,关心那“年底前准能打完”的期望。
要不然,他们或许就要在未来某个时刻也被抽调服役,跟那些西夷打生打死。
下午的劳作继续。
土根弯腰埋头掰着玉米棒子,金黄的玉米粒在阳光下闪着光,让人忍不住想要剥几粒塞嘴里嚼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