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被告知,这里是“朝廷”新辟的疆土,地广人稀,来了就有田种,有饭吃,有衣穿。
饭,确实是有的,而且还是一日三餐,管饱。
早上是稠厚的玉米粥和煮土豆块,午晚两餐必有烤土豆或蒸土豆,间或还能吃到白面馒头和鱼干,甚至偶尔有几片咸肉。
这光景,比起山东老家赤地千里、易子而食的惨状,已是梦中都不敢想的天堂。
衣服,也有。
土根摸了摸身上那件略显宽大、但厚实耐磨的靛蓝色帆布工装,这是在防疫营地里由官府免费发的,每人两套,还配了一双结实的劳保鞋。
至于以前的破袄烂裤?
在他被赶到清洗池里消毒清洁时,整个人就被扒了个干净,连脑门都被剃了个秃瓢,身上那套旧衣服也被收走,然后一把火烧了,再深埋于坑中。
据说,官府是为了防止他们会携带疫病入境,传染给当地的居民。
住的也是干净整洁的木屋,虽然床上铺垫了许多麦草,但有一副棉垫和棉被,盖在身上软乎乎、暖洋洋。
这里,就是想要奔来的天堂。
然而,天堂里也有烦恼。
战争的阴影,像远处海平面上终年不散的雾气,笼罩着这片看似安宁的土地。
“土根,发什么呆呢!快走了!刘庄头说了,今日要把东坡那一片金黍地全都收完!误了工时,可要扣饭食的!”同屋的李水娃在一旁催促道,脸上带着对新环境既兴奋又小心翼翼的神情。
土根应了一声,拿起门边一柄崭新的、木把还泛着青光的镰刀,跟着水娃汇入屋外的人流。
乡间的土路上,尽是和他们一样穿着同款工装、扛着农具的移民,有山东的,也有几位沉默寡言的朝鲜人、皮肤黝黑的日本人,在官府的书办和本地安排的“老移民”带领下,沉默而迅速地向田野走去。
咸平乡的田野,开阔得让土根感到心慌。
一望无际的平原,远处是起伏的缓坡,大片大片的作物在初升的阳光下呈现出不同的色彩:已经收割过的麦茬地是土黄色,复种的土豆田是深绿色,而最夺目的是那片仿佛连接着天边的的玉米地,金灿灿的。
风吹过,玉米叶子哗啦啦作响,就像是在船上看到的海浪。
“真……真宽啊……”水娃张大了嘴,喃喃道,“这得打多少粮食?”
旁边一个带着浓重广东口音的老移民,姓周,大家都叫他周老倌,闻言嗤笑一声:“宽?这才哪到哪!长安、太原那两个拓殖分区,地更宽。……一眼都望不到边!”
“哦……”王土根陪着笑,虚应了一声。
“那个铁家伙是啥?”李水娃突然伸手指着田垄边,好奇地问道。
“马拉收割机!”周老倌鄙夷地瞥了他一眼,“这一台铁家伙,顶得上你们一百人干活!”
“这铁家伙是干农活的?”李水娃瞪大了眼睛。
“那可不?”周老倌笑了,“咱们新华人少,那不得多弄些铁家伙帮着干农活!”
正说着,便见两匹高头大马,并排拉着那台铁家伙“嘎吱嘎吱”地沿着田垄走来。
机器前方有转动的铁齿,像巨兽的獠牙,将一排排玉米秆齐根“咬”断、揽入,后方的平台上有两个戴草帽的农人操纵着,被割倒的玉米秆便整齐地铺倒在侧后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