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掌柜急得跺脚:“可我们没加盟,哪来的契约?”
“现在签也不迟。”陈寒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他身后跟着两个书吏,手里捧着厚厚一摞文书,“加盟工坊的预支银子,可以拿来改建寝舍。”
布商们一拥而上。有人抢过文书就按手印,有人拉着书吏问东问西。染工们端着饭碗看热闹,不知谁噗嗤笑了声:“早这般痛快多好!”
更夫敲过二更时,运河边还有人在奔走相告。卖炊饼的张婆子被吵醒,推开窗子骂:“大半夜的嚎什么丧?”
“张家婶子!”码头力工吴老二在楼下喊,“巾帼工坊要开纺织学堂,女娃儿也能学手艺!”
张婆子的骂声卡在喉咙里。她回头看了眼熟睡的孙女,突然抓起衣裳往楼下跑:“等等!我孙女今年八岁……”
晨雾未散,松江府衙前的告示栏又贴了新榜。穿长衫的秀才摇头晃脑地念:“巾帼工坊辖下各厂,即日起施行《工匠新则》。凡受雇者,日作不超四个时辰,旬休一日。伤病由坊延医调治,子女六岁入义学……”
人群越聚越多。有个穿绸衫的掌柜突然尖叫:“这哪是雇工?分明是供祖宗!”
“爱签不签。”扛麻包的力工啐了一口,“人家周家染坊昨儿就贴了招工榜,二十个名额眨眼就满。我表弟去了,今早领的工装都是细棉布!”
太白楼的说书人把醒木拍得震天响:“列位看官,这就叫‘千金买骨’!郡主娘娘把工人当人看,工人自然把活计当命做。今早码头卸货的都说,周家染坊的新布,一匹能换三斗米!”
二楼雅间,李崇义捏碎了个茶盏。他对面坐着个戴斗笠的男人,声音压得极低:“大人放心,杭州那边已经安排好了。只要松江的布运不出去……”
“蠢货!”李崇义一脚踹翻茶几,“现在全松江的工人都盯着巾帼工坊,你动他们的布试试?”
斗笠男缩了缩脖子。窗外忽然传来整齐的脚步声,一队蓝衣娘子军扛着缠红绸的扁担走过长街。领头的林三娘抬头看了眼太白楼,嘴角勾起冷笑。
当夜,松江府十六家工坊同时亮着灯。染缸边搭起了凉棚,灶房里炖着肉,连最抠门的沈家都咬牙买了新被褥。管账的先生打着算盘嘟囔:“东家,这开销……”
“闭嘴!”沈掌柜盯着刚染好的布匹,“你摸摸这料子,值不值!”
月光照在运河上,漕船满载新布缓缓驶离。船头插着的蓝旗迎风招展,旗面上“松江”二字映着星光,亮得刺眼。
……
晨雾还未散尽,松江工坊的织机声已经与运河漕船的号子交织成片。
朱幼薇站在晾布场前,指尖捻着刚从杭州送来的新样布。
阳光透过细密的棉纱,在青石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杭州的提花机改好了?”她头也不回地问道。
陈寒抖开一卷图纸铺在石桌上:“林三娘带着三个老师傅熬了七天,总算把周家祖传的铜模子用上了。”他指向图纸中央的改进处,“这里加了活动扣,换线时能省一半力气。”
文娘小跑着过来,手里捧着刚染好的布样:“郡主您看,按杭州方子调的靛蓝,色泽比咱们原先的鲜亮三成。”
布匹在晨光中泛着珍珠般的光泽。朱幼薇突然将布样对折,撕开断面仔细观察经纬线。
“松江棉的纤维长度占优,但杭州的织机更精密。”她抬头看向陈寒,“让两地的工匠碰个头。”
日头刚过午时,太白楼二楼就被包了下来。周老太爷带来的铜模子摆在正中,旁边是杭州匠人拆解的提花机部件。染匠赵四蹲在地上,用炭笔在青砖上画着改良图样。
“咱们的棉纱更韧,织造时可以多加一道分纱工序。”老赵的炭笔在砖面上划出深痕,“但得把杭州的铜梭子改窄三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