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杭州巾帼工坊的织机声已经响彻云霄。
松江来的张四娘蹲在浆染缸前,手指捻着刚浸泡过的棉线,对着晨光仔细查看色泽。
“线头要这样捻。”杭州工坊的刘婶蹲到她身旁,粗糙的手指灵巧地翻动着棉线,“松江棉纤维长,得多泡一刻钟才能吃透染料。”
张四娘点点头,将棉线重新浸入靛蓝染缸。她来杭州已经半月,每天天不亮就起来练习,直到深夜才回寝舍。同来的松江姐妹都说她魔怔了,可她知道,自己必须抓紧每刻时间。
“四娘,歇会儿吧。”小桃姑娘提着食盒走过来,掀开盖子露出两个白面馒头,“再这么熬下去,眼睛要坏了。”
张四娘摇摇头,从怀里掏出个小本子。那是她用省下的工钱买的,上面密密麻麻记满了染料的配比和织机的调整方法。
“你看这段。”她指着本子上的一行字,“刘婶说杭州的织机加了分纱轮,能让松江棉织得更密实。我想着,要是咱们松江的织机也这么改,一匹布至少能多卖三钱银子。”
小桃姑娘叹了口气,把馒头塞进她手里:“可你总得吃饭啊。昨儿夜里我起夜,看见你还趴在油灯下画图样呢。”
张四娘咬了口馒头,眼睛却还盯着染缸。晨光透过靛蓝色的液体,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她忽然想起离家那日,老父亲蹲在门口抽旱烟的样子。松江的棉布越来越难卖,再不想办法,全家都得挨饿。
“我不累。”她抹了把脸,手上的染料在脸颊留下一道蓝痕,“工坊管吃管住,还教本事,这样的好事上哪儿找去?”
远处传来铜铃声,是上工的信号。张四娘赶紧把本子塞回怀里,起身往织机房跑。小桃姑娘追在后面喊:“你慢点儿!当心摔着!”
织机房里,三百架改良织机已经嗡嗡作响。张四娘快步走到自己的机子前,深吸一口气,开始调试铜钉。这是她昨天刚学会的提花技术,虽然还不熟练,但已经能织出简单的云纹。
“四娘,你来一下。”春桃站在门口招手。
张四娘小跑过去,看见春桃身旁站着个陌生女子。那人约莫三十出头,穿着靛蓝工装,腰间挂着一块“监理”的木牌。
“这是松江来的张四娘。”春桃介绍道,“学东西最快,半个月就掌握了提花技术。”
监理点点头,从袖中取出一卷布样:“你看看这个。”
张四娘接过布样,手指立刻感受到不同寻常的细腻。对着光一看,布面上竟有隐隐约约的松鹤暗纹,比普通提花布精致许多。
“这是……”
“活水纹。”监理轻声道,“用你们松江棉配杭州织机才能织出来。郡主想让你试试。”
张四娘的手微微发抖。活水纹是传说中的技法,据说前元时期松江有人会织,后来就失传了。她咽了口唾沫,重重点头:“我试试。”
回到织机前,张四娘深吸一口气,开始调整铜钉位置。她按照本子上记的步骤,一枚一枚地调试。汗水顺着额头滑下,她也顾不上擦。
午时三刻,春桃来送饭时,发现张四娘还坐在织机前,连姿势都没变过。
“先吃饭。”春桃把食盒放在她脚边。
张四娘摇摇头,眼睛盯着织机:“再等等,马上就调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