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众荫生聚在长廊一隅,神色颇不服气。
“此事也太偏了”
“一个寒门孤生,哪来这等脸面连沈考官都被停职,宁千军更是当场杖责……那薛向倒安然无事”
说话那荫生唇角轻勾,嗤笑一声,“我看这位魏长老,莫不是……早与他结识上头吩咐了的”
这话虽轻,然在静寂中格外清晰,数名荫生皆微点其头,脸上不平之色昭然若揭。
“凭什么”
“是啊,若这都能高高举起,轻轻落下,秋闱大比还有何庄重可言。”
一时间,暗流涌动,几欲喧然。
就在此刻,众人的文箓戒骤然一震——微不可察的光华自众生指间浮现,如朝雾初升,淡青流彩,直入脑海。
一个个文字赫然浮现,字字如墨龙盘踞,结构严整、气势逼人。
“这是……”
“薛向的……考卷”
荫生们尽皆一愣,连声音都哑了半分。
“百年朝格,弊积如山。若不有动,枢机将坏;若不有决,礼纲将倾……”
“好……好重的笔力!”
“这开头,我看着就心惊……”
“这气势,简直不像是同龄人写出来的!”
怒意未消的荫生们读了不过数行,脸上讥色便一寸寸收敛下去。
那之前讽魏范“偏私”的荫生,唇角微动,终究说不出话来。
监房之内,宁千军正伏跪在地,背上血痕隐隐,行刑之人退去。
他在眼眶中打转良久的眼泪夺眶而出。
奇耻大辱,奇耻大辱啊。
上面虽未更改薛向的分数,但到底是复核了考卷,不然他不会有此严惩。
三十杖,打在背上,他受得起。
关键是,屈辱,莫名的屈辱。
“不公,不公……”
他握紧了拳头,咬牙切齿,低声嘶吼,“我定当上告。”
忽地,文箓戒传出浮光,没入眉心。
他挣扎着爬起,猛盯着文上几段,眸色越发阴沉,拳头紧得几欲出血。
“不过是……不过是弄些辞藻……”
声音嘶哑,然他到底知道,这番论断,骗不了自己。
如此文章,即便他上告,也是自取其辱。
………………
沈南笙身形伫立在考棚西侧的雨檐下,雨未至,风先凉,水珠自瓦檐滴落,他却半步不移,低头细细品味薛向的时论文。
“……小吏因庸苟权,大吏因避失纲。士风颓而莫敢言,朝堂乱而莫敢视。愿陛下信而用之,以决天下之危……”
他目光炯然,轻吸一口气,喃喃道,“到底是轻看他了。”
…………
楼长青立于两步之外,未发一语,脑海中薛向的考卷文字,仿佛化作千万雷霆,在他脑海中轰鸣。
他自负才华过人,不让于人,可此刻只觉得薛向所做的一句句文字如锤,生生钉入心湖。
良久,他低声道:“便算他满分就是,还有下场。”
…………
凌雪衣衣冠胜雪,立于廊下角柱,衣袂被风掀动,静静思索着薛向时论文的最后一句。
“推恩于四海,星火可燎原。此之谓也!。”
他轻轻阖眼,薄唇吐出四字,“胸襟如海,倒似人族英雄。”
语落,长廊风止,一瞬肃然。</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