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修罗看着那碗没动过的粥,忽然想起狐狸妖白天的样子——砂浆抹得满身都是,笨手笨脚地跟着工匠学垒砖,被蛮族妇人泼了水也不敢抬头。那时他的尾巴还乖乖藏在裤里,眼睛里满是小心翼翼的期待,像个想学本事的孩子。
“他本来可以住柴房的。”柳修罗的声音很轻,像怕惊动了灶台上的粥,“本来可以有个正经活干的。”
夜风从敞开的门灌进来,吹得灶膛里的火星簌簌往下掉。远处传来镇民的哭喊声,红鹰部的人举着火把跑过来,看见粮仓前的尸体,立刻有人喊:“我就说妖是养不熟的!看吧,反噬了吧!”
“对!把所有妖都赶出去!”
“杀了他们!不然我们迟早都得死!”
愤怒的嘶吼声越来越近,火把的光映红了半边天。柳修罗转过身,玄色披风在火光里翻卷,像一只展开翅膀的黑鹰。
“都住口!”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冰碴子似的寒意,让喧闹的人群瞬间安静下来,“谁再敢喊一句‘赶尽杀绝’,就先尝尝军法的滋味。”
红鹰部的首领梗着脖子喊道:“将军!这妖都杀了人了!难道还要护着他们?”
“谁护着他们了?”柳修罗指着狐狸妖眉心的印记,“凶手是洛阳来的蛇妖,用阴术逼他发狂。你们现在要赶的,是白天帮你们盖房、夜里替你们守仓的妖族?还是躲在暗处挑拨离间的黑手?”
人群沉默了。有几个蛮族汉子低下头,他们白天见过那狐狸妖盖房,笨拙得让人发笑,可谁也没见他主动惹过事。
“工匠是被蛇妖杀的,用来嫁祸。”柳修罗继续说,声音传遍整个镇子,“粮仓的士兵也是。狐狸妖是受害者。”
“谁信啊!”有人喊道,“妖的话能信,猪都能上树!”
“我信。”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老狐妖拄着拐杖从人群里走出来,她的尾巴不知何时露了出来,毛上沾着泥土,显然是一路小跑过来的。她走到工匠的尸体旁,蹲下身,用袖子擦了擦他后心的血,“昨天我去镇上换盐,看见洛阳来的蛇妖在工匠家门口转。他化成红鹰部的样子,手里就攥着这样的匕首。”
这次没人笑了。红鹰部的人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他们认出那匕首的样式——是洛阳货郎最近在卖的,说是“防身利器”,红鹰部有好几个人买了。
“赵虎。”柳修罗的声音冷得像斡难河的冰,“带一队人,搜遍整个平安镇。凡是洛阳来的妖,不管化形成什么样子,一概拿下。反抗者,格杀勿论。”
“是!”赵虎领命,带着士兵冲进夜色里。
老狐妖站起身,走到狐狸妖的尸体旁,用袖子轻轻擦去他脸上的血污。她的动作很轻,像在照顾一个睡着的孩子。“这孩子……前几天还跟我说,想攒钱盖间土房,跟大家一样在房檐下晒草药。”她的声音发颤,尾巴尖却挺得笔直,“他说,等盖好了房,就去谢谢教他垒砖的大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