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蝉沉默。
他看着老人,万千情绪,最终只化作一声叹息,和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敬意。
他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这片在满目疮痍的乱坟坡废墟中、如同神迹般生机盈盈的一方小天地…
…破败的窝棚…沉默的坟茔…亭亭如盖的柳树…垂暮的老人与老狗。
没有再多说什么。
江蝉转身,沿着通往通向村子的道路,大步流星的离去,
那道挺拔的背影,很快走远在灰蒙蒙的村道中。
天空黯淡,
铅灰色的云层低垂,仿佛随时会压垮下来。
风吹过,
柳条轻轻摇曳,发出低微的沙沙声。
宋老蔫拄着那根磨得光滑的手杖,极其缓慢地,从坟前支撑着站起身。
老态龙钟的黄狗依旧趴在坟前,没有动弹,只是抬起沉重的眼皮,浑浊的眼珠追随着主人的身影,喉咙里发出一声几乎听不到的呜咽。
宋老蔫没有理会,只是拖着那条僵硬的木腿,一步步挪向窝棚。
枯槁的手掌伸出,骨节嶙峋,掀开了那破旧的门帘。
迈步走了进去…
哗…门帘重新垂下,隔绝了外面的天光与柳树的绿意,也隔绝了坟前老狗追随的目光。
窝棚里光线更加昏暗,弥漫着陈年泥土、干草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混合着药草与陈腐的沉暮气息。
宋老蔫步履蹒跚地挪步到窝棚中间,那里,有一块颜色略深、边缘不太规则的厚重木板,与周围的地面略有不同。
他弯下腰,仿佛用尽力气,将那块沉重的木板掀开!
呼——!
一股阴冷、潮湿、带着浓重水腥,和某种难以形容的、如同地底深处腐烂根须,混合着生锈般的怪味,从露出的洞口汹涌而出!
木板下,
是一口深不见底的…地井!
粗糙的井壁湿滑冰冷,布满了暗绿色的苔藓。
一根粗粝的铁链,一端牢牢的系在井口的木桩上,另一端,深深地垂入下方那湿重的黑暗之中。
宋老蔫踱到井边,浑浊的独眼向下望去。
在井口透下的、极其微弱的光线照射下,勉强能看到井下约几丈深的地方…一个人,被那根粗粝的铁链,死死地捆缚着双手,整个人悬吊在井下,大半个身体浸泡在黑沉沉的水中!
他身上的衣物早已破烂不堪,沾满污泥和暗褐色的污渍。
那颗低垂的头颅,顶着一个凌乱如同鸟窝的…蘑菇头。
似乎是感应到井口的光线和注视,下方那个被吊着的身影,极其缓慢地、用尽全身力气,抬起了头。
暗淡的光线勾勒出一张苍白如纸的、布满污垢的、极度消瘦的脸。
那双眼睛…习惯性地微微眯起,眼缝中透出一种濒死的虚弱与…一种漠然的玩味。
他看到了井口上方那张布满疤痕、如同厉鬼般的老脸…!
“咳咳…”
“那蠢小子…”
“就这么…被糊弄走了?”
他的嘴角向上扯动,挤出一丝苍白、虚弱的戏谑笑容,
“初代…守门人…”
回应他的…
是一声漠然的冷哼!
冥冥中,
仿佛有一把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平静的水面…无名的恐怖怒然覆压下来,空气瞬间凝固窒息!
那掀开的沉重木板,重重地砸盖回了原位!
“哐——!!!”
巨大的撞击声,在狭小的窝棚内轰然炸响!震得棚顶簌簌落灰!整个窝棚都随之震颤!
地面,严丝合缝。
黑咕隆咚的井口,连同井下那张苍白而愕然的脸,连同那声未尽的戏谑,与那浓重的腐臭与冰冷…彻底隔绝!
唯有那声“哐”的巨响,在窝棚内嗡嗡回荡,无名覆压下来的恐怖窒息感,最终也归于一片死寂。
窝棚外,风吹过,柳条依旧茵茵如盖。
趴在坟前的老黄狗,耳朵微微动了动,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又重新闭上了眼睛。</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