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夫子听得声音,抬头见到韩砺进来,眉头皱得更紧了,道:“这么大的雨,你还过来做什么?”
韩砺便道:“这么晚了,师兄不回家,一个人留在此处做什么?”
陈夫子浑不在意,道:“家里又没人等我,不过是个睡觉的地方,早一点回去,晚一点回去,又有什么关系。”
说着,又取出一封书信,另有一个木匣子,道:“你既来了,先看看吧——老闵今天晌午就到了,听说你昨晚去了衙门,本想追过去,我晓得你事忙,把人留下来,他过了申时才走的。”
韩砺把东西接过,先看书信。
第一封是闵老给他的,只说当日所要的银钱已经凑了些出来,请他这就可以尽快开始组织人手。
第二封却是那德彰送来的,只说河堤情况不好,河水来势汹汹,恐怕不日就要溃塌云云。
他草草读了一遍,把书信放在一旁,方才去看那木匣。
里头是一叠子钱票。
“老闵这人,一向做人就不如别个,尤其小气,不肯吃一点亏的,今次居然把压箱底的钱都拿出来了,我只怕事情没有那么简单——你不要看他觉得可怜,一个不好,白跑一趟事小,遭了罪,还要损了名声。”
韩砺道:“我请了人日日帮着测绘水文,前日收到来信,按着这样形势,只怕不是溃堤那样简单。”
陈夫子一愣,脸上顿时变得十分难看起来,道:“你的意思是……”
韩砺道:“只怕黄河又要改道了。”
陈夫子脸色一白,半晌,方才叹一口气,道:“罢了,也不是人力所能为,只是如果当真改道,沿途不晓得多少人家又要遭罪。”
又道:“今年气候实在太差,京中多少年没有涨水涨成这个样子了……”
他唠唠叨叨说了几句,才把桌上许多东西整理出来,卷成一卷,递给韩砺,道:“我前些年跑得动的时候,也带着学生整理过中游、下游水文数据,这几日收拾了一番,总算弄出来些能用的,你先拿去,得用也好,不得用也好,你师兄本事小,比不得师父,只有这些了!”
韩砺简单翻了翻,原是十年间中、下游几个定点的水文测绘,主干、支流主道、改道情况等等,十分细致,最难得不是简单整理,仔细做了统计、比对,正是自己能用上的。
他去拿纸仔细包了一层,又用油纸再包一层。
见得韩砺这样珍惜,陈夫子嘴角翘了又翘,险些压不下去。
等人把东西包好了,他才问道:“你当真要去了,是不是?”
韩砺点头。
陈夫子表情有些复杂,像是松了一口气,又像是有些烦,沉默了几息,他才道:“去了也好,德彰此人性格倒是忠厚老实,只可惜能力太过寻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