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奉忙道:“你去!你去!我这伤不要紧,糙皮糙肉的,用不得多久就好了,只要稍能活动,我自己就晓得回京。”
“你伤在腿骨,好好养伤,不好胡乱挪动,免得生出后患来。”韩砺劝了两句,又道,“今次走了吕茂,一时半会未必能捉得到人回来,你想好怎么收尾了么?”
辛奉沉默了好一会。
他道:“正言,我知道你靠得住,不怕说与你听——今次若非那秦纵乱事,吕茂未必能走。”
“但今次前线主持搜查的是我,左右这责任是跑不脱了的,况且他又是新来,嫩得很,哪里扛得住这样纰漏,我想着,等到回去,索性把这事情都揽在自己身上得了。”
“左右有前头查拿赌坊的功劳垫着,最多也就是功过相抵,说我几句,最后仍叫我来跟进此案……”
“只是可惜了,许多年不能晋升,难得这回得了正言你带契,拿两个大案垫着,本以为能往上动一动。”辛奉说着说着,苦笑起来,“我出发前拍着胸同你嫂子说,必定挣个大功回去,把俸禄涨一涨。”
“她平日里诸多埋怨,说这个,说那个,又吵着嚼用不够,我虽也同她骂仗,其实心里知道,我整日在外奔波,她一人操持家里老小,不知多辛苦……可惜今次得不了大功,一点小功,恐怕未必能升职加俸——当真没脸回去看她。”
韩砺听得辛奉在此处一番自述,便知他并不晓得送回京中的信报如何说的,更不知后续很可能抵消不完,不仅没有功劳,还要被申斥。
可就算此时点破,也并没有任何意义。
秦纵右军巡院判官堂弟的身份,辛奉总管搜查的身份,都决定了最后闹开来,就算现在撕破脸,把事情掰扯清楚了,一样要担责不说,长久下去,吃亏的还是辛奉。
他一直不说话,辛奉已经有些察觉出不对来,道:“正言,可是你听得什么信?衙门里有什么不好的说头?”
韩砺并没有直接回答,只道:“我今次有事要去外州一趟,只怕得一两个月才能回京,暂时挪不出手来管顾其余。”
“伤筋动骨一百天,辛兄,我若请你不要着急回衙,也不要理会旁人说什么,再大的气性,都等我回来再理会,不要同人起冲突,不要与人骂仗,不管秦判官也好、郑知府也好,其余巡检、官差也好,都不要管——你做不做得到的?”
辛奉并非蠢货,听到此处,早猜到缘故,一时脸色灰败,半晌,方才勉强笑道:“兄弟,你好心好意,我都尽知了,此事你不用操心,我已经卖力半辈子了,若说是上头的问题,为什么换了这许多上官,旁人都能升,独我一个不能?”
“想必不是旁人的问题,是我的问题!”
“今次伤了这一回,我想清楚了,日后也不要这样横冲直撞的,一味想着做事、办案,不知进退、不懂人情。”
“我只把这巡检差事当个钟来撞,混个日子,对得起这俸禄就行了!”
其中怨气,几乎冲天。
韩砺没有劝说。
他难得地没称兄,叫了一声“辛奉”,问道:“你信得过我吗?”
辛奉本来半靠在床头布枕,闻言,慢慢撑坐得更直了些,张口应道:“当然!”
韩砺便道:“那你暂做忍耐,等我一等,等我腾出手来,叫你看一看公平、公道,如何?”
辛奉虽然执拗、急躁,不愿趋炎附势,不肯弓腰软骨,可他毕竟在京都府衙多年,办过不知多少案子,见过无数人、事,自然知道奖赏、升迁的背后,除却实至名归,更多的却是利益交换。
韩砺不过一个学生,那秦判看重他,肯对他言听计从,最重要的原因就是他不争功,所有言、计,都无损秦解利益。
但要是他要为了自己这个拖后腿的争取好处,情况就截然不同了,秦判如何肯答应?
“正言,我是不中用了的,你不要为了我,同秦判官闹出嫌隙。”他忍不住道。
“你理他做甚?”韩砺语气之中,全不将那秦解放在眼中,“我只问你,就这一两个月光景,你能不能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