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有人想直面邪神。
只不过是没有路了,没有办法了,才从骨与血中淬出了视死忽如归。
长久的不语之后,黍离终于回过神。
他最近回想过去的时候多了点,这让黍离有些惊疑。
默念几句警惕,黍离再一次开口,“出现在领主身旁,就很可能会暴露在邪神视线中,这在末日几乎便是寻死。”
琉喀忒亚:“这样啊……那阁下先前为何要去见孙将军,而既然已经见了,此刻又为何要迟疑?”
黍离的语气依然平淡,“其实正是因为已经见了,所以才会迟疑,若是先前没有去看,我必然已经离去。”
“再怎么弱小,再怎么卑微,还是会下意识的、自以为是的、忍不住的去揣度邪神。”
“正是因为见了孙将军之后,并没有很显然的异变,才会让我迟疑──其实留下来就是赌注视此地的邪神更重视遗迹,或者说赌祂现在只重视遗迹。”
黍离喟叹。
到底是那一声弑神者让他重新想起了之前的莽撞与骨血。
黍离自嘲一笑,“末日的错觉叫做,祂看不见我。”
琉喀忒亚已然沉默。
真正清醒过来的琉喀忒亚与之前比,要显然沉默很多。
这一行所有人,除去【好奇】,就是黍离说的最多了。
莫名的,黍离抬起头,凝视着微微涌动着的湖水竟失了神。
这世界多少事,不从根本看,便看不出其中的暗流涌动。
你们是知道的吧?
你们是不在意吧?
你们是有意识有情绪的吧?
你们肯定能想到我们这些自称为人类的家伙到底在想什么吧……
也不一定……
旧时代世界安稳的时候,钓鱼的人不会去揣度鱼的想法,他们只需要钓鱼便好了。
鱼应该也不会思考怎样吧。
它只有……多少秒的记忆来着……
黍离靠在椅背,缓缓的长长的吐出一口气。
鱼不会思考怎样,但我会。
鱼不会记得什么,但我会。
我的血与我的骨都在告诉我,活着不止是为了活着。
鱼有攀瀑而上,我……
黍离有些想笑。
想肆意开怀的大笑,猖狂大笑,毫无礼仪毫无顾忌的大笑。
但他只是浅浅的勾起嘴角。
或许是笑吧。
活着也没有什么好思考的了。
他忽然想起以前见到的巨鱼甩尾溅了钓客一脸腥的场景。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
我又砍出那么一刀……
那一刀、就叫水溅跃。
……
黍离又出了镜湖。
他听过一句话,是这样说的:当你犹豫不前的时候,抛硬币总能奏效。
它不能给出对的答案,但是在硬币落地的一瞬间,你会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黍离赌了。
对他来说,犹豫与蠢蠢欲动的冒险本身就代表了答案。
──他是那么从心的。
只有他一个离了镜湖。
帝国的每一个男人骨子里就有些英雄气概的大男子主义。
无论是书生,还是莽夫。
黍离大概两个都是,就更是如此。
握着刀鞘,心如止水。
“止水”。
一种以难以出现情绪波动为代价的强大能力,它代表着牺牲战斗力上限以追求更高的稳定战斗力。
凭着镜湖的些许屏蔽波动的能力,黍离一步步自湖底走向灰雾之林。
琉喀忒亚望着他的背影,莫名的感觉有些熟悉,那种隐晦而又难以抵挡的微小悲痛如潮水淹来。
很久之前,她的前辈也是这样一个一个离去而后重归自然。
她哀伤的笑了。
而后自“虚空”中取出一样样事物,温柔的开始向麦秀、【眷恋】和【好奇】讲很多很多。
讲的大概都是人类所说的精灵族不传之密。
在这四根雕琢得华美超然的支柱撑起的平静空间中,岁月温柔的恍若世界和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