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
“谢陛下!”
君臣各安其座,刘承祐先是沉默了一会儿,王景崇也不急躁,静待皇帝询问。
“河东灭佛之事,你办得不错,朕没有用错你!”刘承祐声音如常一般,沉沉道来:“前后之事,悉有详陈,朕就不细问了。听闻你在河东有‘意外’所得,事关太原王,朕很感兴趣。说说看,太原王乃朕血亲皇叔,长年镇守河东,久未相见,朕这个做晚辈的,应当关心关心......”
刘承祐语气虽则平淡,波澜不兴,王景崇却能感受到那隐藏于其后的汹涌,平静之间蕴藏凶险。
然而,紧绷着的面皮之下,却是王景崇稍显澎湃的心情,他知道,自己在忻州的那个念头,又赌对了。以天子的强势与野望,又怎会容忍河东这样一个近似“独立王国”的存在,尤其是还是皇叔刘崇。
大抵是错觉,自下而上望去,王景崇只觉皇帝的目光凌冽骇人。迅速地平复下心情,王景崇仍旧谨慎地应道:“武德司为陛下张扬耳目,臣在河东,确有所察,且大胆试言之,如有不当处,请陛下恕罪!”
“说!”刘承祐嘴角一咧:“谨小慎微,可不是你王景崇的风格,不必顾忌!”
有刘承祐此言在,王景崇也不故作矜持了,不过仍旧稍稍压低着声音,郑重禀道:“陛下,就臣在河东实地察访调查,对于皇叔,朝廷需加防备!”
言罢,刘承祐忽地哈哈大笑,有些突兀,笑声在殿中回响。就如发泄一般,持续了几个呼吸的功夫,刘承祐方才以一种感慨的语气道:“防备!北守西扼,内防外备,类似的言论朕听得太多了,眼下如何,连朕的亲皇叔都要防着了吗?王景崇你是何居心?”
一副压抑许久模样,“无能狂怒”般发泄一通后,刘承祐变脸一般敛形容,去面色,屏退左右,淡淡地对王景崇道:“说吧!”
“陛下,经臣调查,太原王在河东,潜蓄异志,早已与朝廷离心,早晚必定生患!”
这回,刘承祐没有打断他,任他叙来。有些东西,他早有耳闻,但受限于精力,并没有过多的关注与调查。还是需六听听王景崇“实地考察”的结果,刘承祐相信他是用了“心”的。
“太原王在河东,大肆敛财,几无收敛。河东诸州,寺院财产以海量计,此番灭佛,官兵清剿所得,泰半落于其手。据晋阳探事所报,灭佛中秋之时,一日之间,便有三百余辆装满钱粮财货的驮车,输往城中。”
“太原王在王府东南,修建了三座大仓,一屯粮草,二屯兵器,三屯钱货,集河东诸州之财富,税收、钱粮大部截留以输其中,常备一千甲兵守卫。”
“以汉兴之际,供养大军进取中原,河东百姓多贫苦,经年未复,太原王多遣税官,苛捐杂收,扰民过甚,积怨深厚。此番灭佛,百姓易受蛊惑,河东屡生动乱,亦有此间缘由。而太原王,虽则积极镇压,却也趁机图财害民,大伤元气。”
“陛下之制,朝廷之政,河东少有施行落实者,悉出河东节度。诸州将吏,擅自委之,少有报备朝廷,俨然自成一系。”
说了很多,王景崇竟没来由得心里有些发虚,尤其在天子静坐御案,面无表情的情况下。咽了咽口水,润润嗓子,王景崇咬咬牙,继续道来。
只是,声音不似初时那般洪亮了:“高祖进兵中原之后,留驻之军,节度牙兵及州镇戍卒不足万。而今就臣粗查,这三年多时间,太原王选募勇士,招纳亡命,大造兵甲,而今已有马步军三万之多!勒令还俗之僧,太原王亦遣部将,拣其精壮,充入军中,得兵数千!”
“河东诸州丁口可有三十万?”刘承祐突然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