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方落,便蹿出了庭院。
远远抛来一句。
“我去找熊老借些蜂蜜。”
望着他远去身影,李长安哑然一阵,哭笑不得。
“小七倒是一贯的活泼。”
一直旁边看戏的铜虎笑骂“哪是活泼,明明是冒失。”
说着,他摇头叹道。
“他这性子早该改改了,此番若非道长出手相救,哪会只是损失些许形体这么简单”
“救人的是五娘。”李长安赶忙摆手,“贫道可不敢冒功。”
说罢,依门张望,见小七身形已彻底没入山林。
赶忙收拾东西。
铜虎忍着笑意“道长哪里去”
“事情问清了,草药自有孩子们去采。”李长安告饶,“贫道道行尚浅,不着急见神仙。”
李长安离开后。
铜虎开始祭拜院中林立的神像,断头鬼跟在身边为他捧香烛。
一尊神像早晚两柱香。
几百年来。
墙垣从高耸变得倾颓,庭院从空旷变得拥挤,铜虎已然习惯,习惯到以他庞大的身躯、狂放的形貌、狰狞的铜面,在上香时,却能从内到外显出一种平湖般的沉静。
与他相较,断头鬼毛躁许多。
“大兄。”断头鬼忍耐不住,“为何不说实话”
铜虎正祭拜着一尊木佛。
手艺很敷衍,五官衣饰模糊,认不出何方神圣。
铜虎却不改诚心。
持香再三祭拜后,才平静反问“什么实话”
“当然是小七”断头鬼神情恨恨,腰间头颅的断颈渗出点点鲜红,“小七哪里只是削了形体那么简单为了补完身躯,他不得不汲取了太多鬼气。原本,他是精气多鬼气少,而今却是鬼气多精气少落得跟咱们一样,夜夜为怨气凶戾啃食神智”
铜虎平静如故“说了又如何”
“说了”断头鬼已激起凶戾,两眼赤红,但临开口却又哑然。
铜虎便帮他说“说了,好让李道长领着你们闯入钱唐城,先打散巡城的护法神,再捣毁地下的窟窿城,最后连十三家的神像也一并推倒,然后有冤的报冤,有仇的报仇”
凡有一丝理智,也晓得这是自寻死路,是痴心妄想。
但世间事,又岂是一个“理”字,能够悉数说通的
断头鬼双目流出血泪,断颈处更有鲜血淋漓而下。
“小七的仇咱们就不报啦”
“山上哪一个不是横死的鬼哪一个没有血海深仇咱们是厉鬼,厉鬼当然要报仇。可现在”
铜虎回头定定看来。
“不是时候。”
不是时候可什么时候才是时候难不成要到被岁月与戾气磨去神志,溃灭了形体,才是时候
无头鬼带着满腔愤懑,洒下一路颈血,愤愤冲门离去。
铜虎没有挽留。
他默默拾起地上散落的香烛,继续同数百年间一样,平静地上香、祭拜。
直到满院神佛祭遍。
他静静矗立在林立的神像与缭绕的烟气中,仿佛成为了这无言神佛中的一份子。
“还不是时候。”
义庄是个遭人厌恶的地方。
当然,衙门每个地方都招人厌恶,但义庄尤甚。
尤其是在钱唐这个人鬼杂居之地。
百姓乃至差人都绕着它走。
大多时候,死人总比活人多。
所以,当何水生领着李长安进来时,义庄只有个老仵作病恹恹守着大门昏昏欲睡。
寻魂无果,这趟委托便该结束。
但何水生不死心,又晓得李长安是个有真本事的,便恳求道士走一趟义庄,跳出凡人的视角,兴许能找出新的线索。
看在何五妹的面子,以及何水生勤勤恳恳白爬了一天山的份儿上,李长安爽快答应。
入义庄,直奔浮肿尸。
撵走群飞的苍蝇,掀开白布,顿有恶臭冲天。
李长安看惯了尸体,自无所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