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留香不解道:“可是你早就可以将他打败了。你比他聪明太多,强大太多,你明明一剑就可以杀了他。”
言修然低头看向自己的手,那双骨节分明的手在月光下看来如同玉石般通透,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然低低笑出了声:“不摧毁他所得到的一切,不就没有意义了吗?”
言修然脸上的笑愈发扭曲起来:“我这一生都活在碎片里,但凡我喜欢上什么,他就让我忘个干净。有时候我还能抓到那些细小的感觉的碎片,就像抓住蝴蝶被扯碎的一块翅膀,但是蝴蝶已经死去了,那一块碎片无处安置,一日复一日,无处安置……”
他忽然松开了手,仿佛有什么灰烬从手心飘散而去。
楚留香终于将所有的细节都连在一起:“怪不得你提出要迎娶暮成雪,你知道他没有理由拒绝你。但是你更清楚的是,他绝对不会允许暮成雪嫁给你,无论她是否美丽,他都决不允许。”
楚留香回忆着言长松请他来时的情景,自言自语:“所以他才会让我出现。”
他又猛地看向言修然:“怀归是他唯一的儿子,是你让他动手刺他生父一剑,是不是?”
言修然不答,却低着头淡淡笑了。
那一刻即便是他没有开口,楚留香也明白了他的用意。
让他先赢,让他几近狂喜,但是却让他功败垂成,一败涂地。
好狠的心。
明明是个不懂事的孩子,报复起来却这么彻底。
楚留香叹息:“可是这个孩子是多么地爱你啊,他爱你甚至胜过爱他生身父母,即便是知道你杀死了他的母亲,他也甘愿为你顶罪。是你让他喜欢你的吧?你给了一个刚十几岁出头的孩子假象、骗局、虚伪,让他以为他能从你身上得到他所失去的一切。”
那一刻,他看着言修然,却觉得忽然陌生起来:“这世上还有人比你的手段更高明、更残忍吗?”
言修然轻声说:“我并没有骗他。”
“我确实爱他。像爱他母亲那样。他现在是我唯一的亲人了。”
楚留香一字一句地说:“可是你亲手杀了他母亲。”
言修然淡淡回答:“是。”
这声回答是如此理所应当,丝毫不带犹豫。
楚留香感觉自己仿佛被掏空了。
他又问道:“那萧泪血呢?我一直以为他是言铁衣送来的,我真是错的离谱。他欠你什么人情了吧?”
言修然摇摇头:“不记得了。我只记得他很怕我,非常怕,我让他去找凌败的图,让他跟着你,我怕我杀了你。我的记忆很奇怪,我不想中途出乱子。”
楚留香猛地想起第一次遇见萧泪血的场景。
那天怀归站在酒楼上,对着巷子里的黑衣人遥遥招手。
楚留香自言自语:“怪不得,怪不得。”
“怪不得连怀归都能发现萧泪血。”
楚留香想起萧泪血来去无声的武功,恍然惊醒:“一个像他这样等级的杀手,又怎么会让被追杀的人轻易发现他的存在呢?”
“是你让我怀疑他!你让我去救花满楼!你把我引入了圈套!萧泪血多次试图提醒我,我却视而不见,一心以为他是言铁衣的爪牙,被你一无所知的样子蒙蔽。”
楚留香自嘲地大笑了起来:“我怎么忘了,你要是不学武,就该是一个从小把自己关在屋子里画图纸的工匠啊!”
“你比任何人都了解,打造一个完美的工具,需要设计图纸。而我,就是你设计图纸上的一部分,是不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