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凤除了学习烂以外,还有一个闻名全班的本事,就是灭虱子。她为人脏乱,总是在上课时把虱子按死在桌子上,噼啪作响。起初谭老师曾严厉教训过她,说她不讲卫生还打扰别的同学听课,罚过她站了一节课。但江凤总是改不了这习惯,后来谭老师也习以为常,不再管她。
我第一次捉弄江凤时,就亲眼目睹了她灭虱子的壮观景象。那是课下,我带着六灵帮兄弟围住江凤的课桌,我坐在她对面,首次近距离地看清她。江凤的脸很小,很白,上面有几颗浅色雀斑,与盘结糟乱的头发撞色。她的周围总有一股酸臭味,所以她没有同桌,独占一张桌子。
我盯着江凤灰黄的眼珠:“来,给我们表演个灭虱子,快点!”
江凤朝我做了个鬼脸:“你们几个真讨厌!”然后见我们人多势众,只好屈从。只见她右手像装了电池,伸进丛林深处来回抓挠,深入敌军内部,目不转睛,直捣黄龙。不一会,右手的拇指和中指间夹出一只小的虱子,触角乱颤。江凤拿出作业本,拇指将虱子轻轻一弹,指甲盖立马翻过来压下去,只听“噼啪”一声,亮白的本子上迸出一朵血花。
我轻蔑地发出“咦”的语气,怎料江凤把本子抬起,朝我吹来虱子的尸体。我吓得尖叫起来,从凳子上跌落,夺后门而出。看我狼奔豕突的惨样,江凤手舞足蹈的笑。我站在过道,隔着玻璃看,她好像刚才那只乱颤的虱子。
渐渐地,戏弄江凤便成为我们六灵帮闲暇时的主要消遣。渐渐地,我每次坐在江凤对面,我发现江凤笑起来竟然不那么讨厌,她的笑容就像杂草丛里埋着的一株匿名的洁白的小花,淡然温暖:“赵连生,你就这么喜欢……欺负我吗?”
我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邪笑道:“怎么样!我就喜欢欺负你,不爽啊!”
“好啊,没事。”江凤二话没说,就开始为我表演灭虱子,总是引得我“咯咯”地笑。
这样的捉弄持续了一个月。终于有一次,江凤看着我说:“赵连生,我妈妈回来带我了,她把我打扮得很干净,香喷喷的,不信你闻闻!”
我将信将疑,凑过去轻嗅了一下,果然有痱子粉的香味,和兰兰的花露水香味不一样。“那又怎么样?”我说。
江凤撩了撩自己的头发:“我的意思是啊,从今以后我就不能给你表演灭虱子啦!”
“为什么?”
“你傻啊,我现在很干净,头发里已经没有虱子啦!”
我楞在她对面,不知说什么。没有了虱子的江凤,对我对六灵帮还有什么意义呢,可是这么久以来,我已习惯一下课就来取笑她,而不是变着法讨兰兰的欢心。
江凤在我眼前挥挥手:“喂,赵连生,你还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嘛?”
我没有理她,转身离开。
江凤头上的虱子没了,我在白桦小学的安定日子也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