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三十来息,黎上抽回右手,轻吐“说说我的病吧。”
老瞎子迟钝,隔了几息才无力地张嘴,声无波动吐字缓慢“娘胎带来的肺痨病,你说治不好。我诊诊不出。”
“你姓什么叫什么”黎上瞥了一眼研钵中的药,右手轻弹着桌面。
“老瞎子。”
黎上轻嗤一笑“不是叫达日忽德思勤吗”
闻声,老瞎子迷迷瞪瞪的浑白眼珠子明显一晃荡,松弛的肩又有收紧之势。
黎上也不怕他醒来“四十年前,你为何突然致仕归隐”因着白时年,他这两年也好好了解了一番蒙氏。四十年前,是烈赫八年,当时的皇帝蒙元烈才而立。烈赫八年九年,蒙都均太太平平,没发生什么事儿。
老瞎子肩头更紧,面上肉都在颤,像是在挣脱什么
黎上欣赏着他的神情,继续问“四十年前,宫里没死什么主也没哪个主大病着,你突然致仕难道不是因医术不精不堪重任那是为什么”他揣测着,“因为己身吗”
老瞎子呼吸乱了。
黎上一下一下地弹着桌面,微笑着“是因为己身失德吗”看他一抽搐,移目望向园子里的草药,“都杀了那么多人了,为何还留着薛二娘”沉凝两息,接着说,“是因为对着她,你还能看到自己的人性,还能安慰自己你尚未丧心病狂”
老瞎子放在桌上的手,一点一点地收拢。
“那些女孩全死了吗”
“没没有。”老瞎子大着舌头急切地为自己辩解“没有,我只提炼了五百六十七个女婴的血精。”
还只黎上冷嗤“就算没全用来提炼血精,你炼药不用人试药吗能用到血精的药,必是十分霸道。你觉得她们能活下多少活下的那些,也应该还有其他用处吧”
一滴浊泪滚出老瞎子的眼眶,他嘴在往右歪移。
沉静两息,黎上又问“你在给谁炼药”
老瞎子猛然紧咬牙,浑白的眼珠子暴突,只眼中的迷茫还在。
黎上收敛了面上的神色“给蒙都的谁吗能叫你一个太医院掌院甘心留守村野苦窑,昧着良知,一日复一日地为她炼药,那人不简单吧是谁”
一滴黏液溢出老瞎子的嘴角,顺着下巴滴落,拉成长长的银丝。老瞎子脖子抽得老长,五指成爪紧抠着桌面。
都进入迷境了,还一个字都不敢往外吐。黎上都有点心疼这老贼“让我来猜猜是什么绑缚住了你”弹着桌子的指定住,“太医,宫里走动。你一个掌院应常见着皇帝啊皇后皇帝的宠妃吧”
“呃”老瞎子挪动了眼球,蒙在眼球上的迷惘在消散。
黎上不在意“你烈赫八年七月致仕,烈赫八年腊月,蒙元烈第八子蒙旗理出生,烈赫九年一月宫里没有诞下孩子,二月生了个公主,叫蒙玉灵。
蒙玉灵的母亲是蒙元烈的丽妃,草原有名的美人,很得蒙元烈欢心。若非烈赫二十二年春狩,十三岁的蒙玉灵不慎一箭射伤嫡长,祸及生母。说不定丽妃现在还活着。”
“你啊”老瞎子终于挣脱了迷境,暴突的浑白眼珠子里尽是凶狠,两手撑着矮桌晃荡着站起,歪斜的嘴张了又张,迟迟才含糊吐出声“你到底是谁”
黎上依旧坐着,淡淡望着人,丝毫不惧“据闻丽妃容颜十年如一日,三十有余比过一般女子双十年华。这是你的功劳吧二十七年前,你的突然转变,是因为丽妃被赐死,你换了新主”
“不是,你闭嘴你到底是谁”老瞎子的歪嘴已经兜不住口水了,伸起僵硬的手还想越过矮桌扑过去掐黎上的脖颈,不料没挪动脚,身子直直向前倒去。
黎上见状,腿一推就将臀下凳子推远,站起避过砸来的人。
晃啷一声,老瞎子压在矮桌上,手摁倒了小凳。他抽搐着翻了个身,看向背手面对满园草药的青年“你你倒第事水”
“你的新主是蒙玉灵吗蒙玉灵真的是蒙元烈的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