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头再次被打断,“不不不,我不是无关人员清水先生,您没有收到遗嘱吗那份那份遗嘱”
清水善一愣,律师的五官焦躁地挤在一起,让他想起在博物馆参观过的毕加索的画。
正是这一愣神的功夫,律师又等不住了,他忙从公文包内拿出另一份合同,“没关系,没收到也没关系我这里还有备份,您舅舅拜托我务必要将他的财产全部转交给您,房产、公司、股票,够用几百年的资产其他所有流程都已经走完了,只要您在这里签字”
医生闻言便知律师误会了前情,他当然收到了那份遗嘱,而且
不过没等他多加解释,律师就已经火急火燎将合同放在铝合金箱子上,又去公文包里翻签字笔,动作匆忙慌乱,完全不像是处理上亿遗产的专业律师,反倒像个被黑手党追上门的欠债人。
不如说律师从进门开始的一言一行就像是被水泥封死的地面,连根针的余地都没给清水善留。
慢着黑手党清水善福至心灵,视线越过律师,投向洞开的大门。
昨天下午即消失地无影无踪的少年此时正斜倚在门框上,双手环胸,长眉微挑,正戏谑地勾唇,观赏门内的戏剧。他已经脱去那身蓝白条纹的病号服,规整白衬衫黑西裤的包裹下,少年人优越的身体曲线分明;同照片里一样,他的肩膀上披着纯黑的西装外套,身后明明没有下属跟随,却傲慢地像带上了千军万马。
网页新闻中有关这名少年的事迹浮现在清水善眼前。
不,他根本不屑于寻找帮凶,他一个人便是一只队伍。
太宰治五个音节注6在清水善喉咙中囫囵了个遍,最终却并没有吐露任何响动,他看着对方,知道对方也在看着自己。
“是你竟然是你那个做假证的混蛋”律师转头,发出尖锐的大叫,打破了医生与少年之间诡谲的对视气氛,他浑身颤栗,死死抓着刚从包里翻出来的签字笔,仿若攥着柄吹毛断发的屠龙宝刀或者什么金贵的尚方宝剑,“我已经找到了正统的继承人你和森鸥外和那个篡位的冒牌货一起就等着被射成筛子吧”
太宰治没有理会向他投射而来的不良诅咒,或者说他根本对律师的存在视若无睹。清水善知道他还在看自己,他在看自己对律师刚才那番话的反应,在看自己是否从语焉不详的叙述中拼凑出了现状的大致轮廓。
答案自然是肯定的。
于是清水善见少年灿烂地笑了,隔着狭而逼仄的两三口空气,隔着冰冷的铝制棺材,笑得如长河落日下的最后一缕余晖,同时间一起消磨了短暂的无趣人生。
“砰”
清水善觉得左臂的伤口凛然一痛,干燥的痛觉放电似的直逼大脑,指尖有微微的湿意,焦灼粘稠。
偏头看去,律师半跪在地上,胸口一片污糟,血花溅开,洒在遗嘱上,污了字迹。
他双手紧紧抓着清水善的胳膊,已经用尽了毕生的力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