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管事摆摆手,打断他,“是东家发了话。如今楼里贵客的口味……变了。”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王老三身后堆积的咸鱼,声音清晰地传入周围人耳中:“那些个贵人们,现在都讲究个‘鲜’字!说什么‘活水鱼跃方知味,冰镇虾蟹始见珍’。”
“呵呵!咱们彩云楼新聘了南边来的大师傅,最擅烹制河海鲜物。东家投了大价钱,弄来了能‘冻鲜’的冰窖!往后啊,咱们主打的就是‘活鱼现杀’、‘冰鲜速递’!”
“活鱼现杀,鱼片薄如蝉翼,铺在碎冰沙上,蘸着姜醋……那滋味!谁还去吃那又咸又硬的鱼干?一股子穷酸气!”
“可是……张管事,这鲜鱼价贵,又难保存……”另外一个卖咸鱼的老汉忍不住嘟囔。
“贵?”张管事斜睨了他一眼,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那是以前!现在是什么光景?有了白羊洞薛老神仙的冰,损耗少了,运得远了,鲜鱼价钱自然就下来了!”
“再说了,能去我们彩云楼吃饭的爷,谁在乎多花几个钱?要的就是这份新鲜,这份排场!这才是‘名吃榜’上的高端席面!”
他拍了拍王老三的肩膀,语气带着几分“好意”的提醒:“老王啊,你也得琢磨琢磨转行了。这咸鱼……往后怕是越来越难卖、价格骤降了!齁咸齁咸的,只能切碎了熬汤吊个味,上不得台面喽!”
话音落下,张管事不再理会那脸色僵硬的咸鱼贩子,催促着刘老大赶紧装货。
几大篓还在活蹦乱跳的鲜鱼,还有张牙舞爪的海蟹、青虾,被迅速抬上铺着厚厚稻草和……隐约可见白色寒气的特制木箱,放入了水道边停靠的船只,匆匆驶离而去。
“只收鲜鱼……冰着的?”
“彩云楼都这样了……其他大酒楼会不会也……”
“冰?哪来那么多冰?还保鲜?”
“听说……白羊洞那边……”
“本指着年关将近,多屯上一些……可如今……”
“楚朝来的盐,为什么会这么便宜?朝廷就不能拦阻在外,保护我们秦人自己的营生吗?”
窃窃私语声如同瘟疫般在咸鱼堆中蔓延开来,从最初的震惊、疑惑,迅速转化为难以抑制的恐慌。
王老三失魂落魄地站在原地,手里还拎着那袋没能送出去的铜钱,仿佛拎着自己沉重如铅的未来。
而后,他猛地转身,踉跄着冲回了自己的摊位,看着店里支架上堆积如山的存货,又低头看了看自己那双因常年接触盐分而粗糙开裂、布满老茧的手,脸色一点点变得灰败。
王老三哆嗦着手,从油腻的怀里掏出一个磨得发亮的旧算盘,手指颤抖着拨弄起来。
“进价……一袋三百二十钱……运费……一百钱……摊位费……印子钱利息……”算珠噼啪作响,每一下都像敲在他心尖上。
“卖价……往年冬月能到五百三四十钱……现在……”他抬头,茫然四顾。
市场里,往日里围着咸鱼摊讨价还价的主妇们少了许多,即便有,也是挑挑拣拣,压价压得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