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帘落下,隔绝了最后一点父母的身影和母亲那撕心裂肺却终究无力改变的呜咽。议事堂内陷入一种沉重的死寂,只有炉火燃烧的噼啪声格外清晰。
赵奕依旧保持着扶桌而立的姿势,低着头,肩膀微微颤动。极致的震惊和绝望过后,是一种近乎虚无的麻木。
整个世界在他感知里褪去了颜色和声音,只剩下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又空洞地跳动着,每一次搏动都震得耳膜发疼。
父亲那句“是杀是剐,悉听尊便”反复回荡,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冰锥,扎进他早已千疮百孔的信任里。
他输了。输掉了对亲情最后一丝幻想,输掉了整整二十年所坚信不疑的根基。家族、父母、故国……一切他曾愿意为之奋战甚至牺牲的东西,都在这一刻显露出冰冷而真实的重量——远比他这个儿子的性命更重。
季星洲移开目光,看向窗外的风雪。他心中那点同情再次浮现,但更多的是对阿姐手段的凛然。杀人不过头点地,诛心却需慢火细炖,直至彻底摧垮一个人的意志,再重塑它。
季如歌没有催促,也没有安慰。她重新坐回主位,拿起之前擦拭的短刀,继续着那个缓慢而专注的动作,仿佛在完成一件极其重要的仪式。她在给赵奕时间,让那绝望的毒液彻底渗透他的四肢百骸,腐蚀掉所有不必要的牵绊和软弱的留恋。
时间一点点流逝。
终于,赵奕僵硬的身体动了一下。他极其缓慢地抬起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像戴了一张打磨光滑的面具,只有眼底深处是一片烧烬后的死灰,映不出丝毫光亮。他转向季如歌,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你赢了。”
季如歌放下短刀,迎上他的目光。她的眼神平静无波,既无胜利者的得意,也无怜悯式的宽容。“不是我赢了。”她纠正道,语气平淡,“是你看清了。看清了你过去所依附的,究竟是什么。”
“看清了……”赵奕重复着,嘴角极其细微地抽搐了一下,像是在尝试做出一个笑的表情,却彻底失败了,“是啊,看清了。”
他环顾这间简陋却坚固的北境议事堂,目光最后落在那晃动的皮帘上,仿佛能穿透它,看到父母仓皇离去的背影。“天下之大,竟无我赵奕立锥之地。”
家族弃他如敝履,故国视他为败卒甚至潜在的筹码。他成了一个无处可归的孤魂。
“谁说的?”季如歌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确定感,打破了赵奕自怨自艾的沉沦。“北境的土地,虽然贫瘠寒冷,却能容纳所有真心留下的人。万福村不缺一碗饭,不缺一间屋,”她顿了顿,目光锐利地看进赵奕空洞的眼里,“更不缺一个拿起刀,为自己、为认可自己的人而战的位置。”
赵奕麻木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他转动眼珠,重新聚焦在季如歌身上,像是第一次真正看清这个女人。她设计了他,让他坠入最深的绝望,此刻却又向他伸出手。
“为什么?”他问,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嘶哑和困惑。他不明白,自己对她还有什么价值,值得她如此大费周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