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她安详的脸,看了很久很久。
然后,他站起身,拿起一把工兵铲,亲手为她填上了第一捧土。
沙……
那声音,像是情人在耳边的最后一声叹息。
兄妹二人,终于在另一个世界,“团聚”了。
故人冢边添新坟。
不久前队伍里还是十八人,如今只剩下十六人。
两座孤坟并排立着,像两个沉默的惊叹号,无声地嘲讽着这场惨烈的胜利。
……
良久的死寂之后,商燕燕忽然开了口,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
“我哥……认识小奴,还是我跟白龙撮合的。”
众人闻言,都将目光投向了她。
商燕燕的眼神飘向远方,仿佛在看一段已经褪色的黑白电影。
“那时候,我哥在一家物流公司当保安,一个月三千块钱。白龙说,我哥这人实诚,就是太憨,得找个聪明媳…媳妇儿管着他。”
她顿了顿,自嘲地笑了一下,那笑容比哭还难看。
“我第一次见小奴,是在白龙家。她从屋里走出来,我当时就傻了。真的,我这辈子没见过那么好看的女人,皮肤白的像牛奶,眼睛干净得像山里的泉水,笑起来……唉。”
“我当时第一个念头就是,完了,我哥这头笨狍子指定配不上人家。”
“我甚至还悄悄跟白龙说,这姑娘长这么漂亮,怎么可能看上我哥?她是不是图咱家什么?或者……她是不是在外面……不太干净?”
商燕燕说到这里,狠狠地抽了自己一个耳光。
清脆的响声在死寂的废墟里格外刺耳。
“我真不是个东西!”她眼圈红了,“我不止一次觉得,我哥配不上她。我觉得她一个美若天仙的姑娘,嫁给我哥这么个五大三粗,连句情话都不会说的糙汉,肯定是受了天大的委屈。我甚至怀疑过,她在外面是不是有别的男人。”
“我总看见她打扮得漂漂亮亮地出门,很晚才回来,身上还带着酒气。我哥问她,她就说跟客户吃饭。我哥信了,我没信。我觉得,她肯定是嫌我哥穷,在外面傍大款了。”
众人静静地听着,没有人插话。
这番话,太过真实,真实得像一把手术刀,剖开了名为“婚姻”的最不堪的内里。
“直到后来,他们要给芊芊买学区房。”
商燕燕的声音颤抖起来。
“我哥那点死工资,连首付的零头都不够。他愁得整宿整宿睡不着,一个人蹲在阳台抽烟。小奴就跟他说,没事,钱的事,我来想办法。”
“然后,她出门的次数就更多了。回来的也更晚了,身上的酒气也更重了。有时候,我还能在她脖子上看见……看见一些印子。”
“我哥心疼她,让她别干了,说房子咱不买了,大不了让芊芊上个普通小学。可小奴不肯,她说,咱俩这辈子就这样了,不能让孩子也输在起跑线上。”
“后来有一天,我哥喝多了,哭着跟我说,他觉得对不起小奴。他说他前两天翻小奴手机,看见她跟一个五十多岁的老板聊天,那个老板叫她‘小宝贝’,说只要她听话,就给她买套房。”
商燕燕深吸一口气,像是要用尽全身的力气。
“我哥说,他当时想冲过去把那个老东西的头给拧下来。可他不敢。他知道,小奴这么做,都是为了这个家,为了芊芊。他恨自己没本事,恨自己是个废物,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媳妇儿,在外面……在外面陪那些油腻的老色批喝酒,骗他们的钱,就为了换一套能让女儿上学的破房子。”
“她明明可以凭借自己的聪明和美貌,嫁入任何一个豪门,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可她没有。她选择了我哥,这个一无所有的男人,然后用最不堪的方式,去守护他们那个摇摇欲坠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