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庆假期最后一天的清晨,天际刚刚泛起鱼肚白,灰蓝色的云层在远处连绵的雪山巅若隐若现。秀秀家院子里那棵老梨树,枝桠被一夜的露水压得沉甸甸的,时不时发出簌簌的声响。叶片上凝结的水珠顺着弯曲的叶脉蜿蜒滑落,滴在青石板上,砸出细小的水花,又很快消散在微凉的晨雾里。
九月在朦胧的睡意中,隐约听见厨房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那声音很轻,却又格外清晰,像是竹帚清扫灶台的沙沙声,又混着面团揉搓时“砰砰”的撞击声。她缓缓睁开眼睛,迷迷糊糊地翻了个身,窗棂外飘进一缕缕烤馍的焦香,那香气裹着晨雾里青草的清新,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野葱花气息,悠悠地钻进她的鼻腔,将残留的睡意一扫而空。
此刻,厨房昏黄的灯光透过半开的木门,柔和地洒在堂屋的地面上。秀秀的妈妈正站在灶台前,专注地将面团揉得“砰砰”作响。老式灶台里,火苗欢快地蹿得老高,橙红色的火光照亮了整个厨房,也映得她脸上的皱纹都镀上了一层温暖的光晕。她的蓝布围裙上沾着星星点点的面粉,随着动作轻轻抖动。
听见门外传来的脚步声,阿姨头也不回地喊道:“九月醒啦?再去多睡一会儿!是不是阿姨大清早起来忙活着,吵到你睡觉了?”她的声音带着高原特有的爽朗,尾音微微上扬,在安静的清晨显得格外亲切。
“不是的,阿姨,我平常也是起那么早的呀!”九月一边说着,一边轻轻推开厨房的门。一股热浪裹挟着浓郁的面香扑面而来,她忍不住深吸一口气,肚子也适时地发出了“咕噜”一声轻响。
“等会儿尝尝新烤的焜锅馍馍,里面加了咱们自家种的野葱花!”阿姨笑着说道,手上的动作却没有停下。她将面团在案板上摔打、揉搓,动作利落又娴熟,面团在她手中仿佛有了生命,渐渐变得光滑而富有韧性。那声音混着面团拍打案板的节奏,像是一首质朴的民谣,在厨房里轻轻回荡。
九月揉着惺忪的睡眼走进厨房,只见案板上已经整齐码着四个焜锅。它们外皮金黄酥脆,表面还点缀着零星的芝麻,散发着诱人的香气。秀秀的妈妈将最后一个面团按扁,撒上白芝麻,动作轻柔而专注,仿佛在完成一件精美的艺术品:“给你们一人带两个,路上吃,在学校馋了也能垫垫肚子。”说着,她往灶膛里添了把柴火,火星子噼啪飞溅,落在她蓝布围裙上,烫出一个个细小的焦痕。“现蒸的焜锅装袋子了,记得路上吃热乎的。”阿姨叮嘱道,顺手将灶台上凉好的酥油茶倒进搪瓷缸。
清晨八点的阳光终于爬上屋檐,斜斜地照在木桌上。餐桌上,冒着热气的酥油茶在铜壶里轻轻翻滚,炒青稞盛在古朴的木碗中,旁边放着新烤的焜锅,热气袅袅升腾。秀秀迫不及待地咬了口馍,烫得直哈气,却又舍不得放下:“妈妈,还是你烤的最好吃!”九月也轻轻掰开焜锅,金黄的内瓤瞬间散发出浓郁的麦香,野葱花的香气混着酥油味在舌尖散开,温暖又满足的感觉从口腔蔓延到全身。
九月突然想起自己家里,每到国庆节,家里总是冷冷清清的。爸爸妈妈在海市打工,哪怕放七天假,他们也不曾回来看一下自己,他们总是在电话里说“忙”,连视频通话都难得接通,餐桌上往往只有冷掉的剩饭。而此刻手中的烤馍,却实实在在地传递着温度,那是一种久违的、温暖的家的感觉。
饭后的打包过程格外热闹。秀秀妈妈像变魔术般从柜子里掏出各种吃食,有风干牦牛肉、自制的奶疙瘩,还有晒干的野山菌。“路上饿了就吃,别舍不得。”她一边说,一边往秀秀的背包里塞了几个红苹果,“苹果润嗓子,坐车别上火。”九月看着鼓鼓囊囊的行李,眼眶突然有些发烫。这些装满爱的食物,比任何昂贵的礼物都要珍贵,它们承载着秀秀一家满满的关怀与疼爱。
临行前,秀秀妈妈将一叠钱塞进九月掌心。“这几天帮着挖土豆累坏了,”阿姨的手有些粗糙,布满了岁月的痕迹,却握得很用力,“你一个人在这么远读书,阿姨看着心疼。”九月慌忙后退,钱掉在地上:“阿姨,我不能要!我来玩已经很麻烦你们了......”她的声音带着哽咽,从小到大,除了外婆和外公,还没人这样硬塞给她关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