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传来短促的喘息,像是破风箱在拉扯。沈清辞屏住呼吸,慢慢凑到门缝边。
月光下,十几个“东西”正在雪地里狂奔。它们没有皮肤,猩红的肌肉暴露在寒风里,随着奔跑的动作颤巍巍地晃动,筋络像一条条青黑色的蛇,缠绕着白骨。有的缺了胳膊,断口处的骨头碴闪着寒光;有的没有脸,只剩下两个黑洞洞的眼窝,往外淌着粘稠的液体;最可怖的是个身形像女子的怪物,腹部裂开个巨大的口子,里面露出半截小小的手臂,像是被吞噬的孩童。
它们跑得极快,脚爪踩在冰面上,发出刺耳的刮擦声。路过文书房时,其中一个突然停下,黑洞洞的眼窝转向门缝——沈清辞甚至能看见它喉咙里滚动的暗红色肉块。那怪物猛地扑过来,带血的手掌拍在门板上,留下五个模糊的血印,腥臭的气息顺着门缝钻进来,熏得他几欲作呕。
“跑!快跑!”
远处传来微弱的呼救,很快被撕心裂肺的惨叫取代。沈清辞看见一个晚归的樵夫被怪物们围住,他手里的斧头还没挥起,就被一只利爪穿透了胸膛。鲜血喷溅在雪地上,像绽开了一朵妖异的花。怪物们蜂拥而上,撕扯声、咀嚼声混杂着骨头碎裂的脆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他死死捂住嘴,才没让自己叫出声来。胃里翻江倒海,早上吃的那点干粮全堵在喉咙口,眼前阵阵发黑。这些哪里是怪物?分明是被剥了皮的人!是那些失踪的百姓?还是……镇魔军口中“清剿”的雾妖?
突然,一个怪物抬起头,黑洞洞的眼窝直勾勾地盯着门缝。沈清辞吓得猛地后退,后脑勺撞在炕沿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那怪物嘶吼一声,猛地撞向木门,门板剧烈晃动,门闩发出即将断裂的呻吟。
“别开门……千万别开门……”沈清辞瘫在地上,牙齿打着颤,指尖胡乱地在地上摸索,摸到一块冰冷的砖头。他想起父亲塞给他的墨玉佩,想起那半枚“破雾”铜符,可此刻这些东西在活生生的恐怖面前,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怪物撞了几下,似乎失去了耐心,嘶吼着追向别处。雪地里的惨叫声渐渐平息,只剩下怪物们满足的嘶吼,和偶尔响起的骨头落地声。沈清辞靠着门板滑坐在地,冷汗浸透了单衣,贴在背上冰凉刺骨。
他再次凑到门缝边时,雪地里只剩下一滩滩暗红的血迹,和几截散落的白骨。远处的城墙下,几个镇魔军正举着火把巡视,看见那些血迹,不仅没有惊慌,反而露出了诡异的笑容,其中一个还用铁矛挑起半截骨头,吹了声口哨,像是在炫耀战利品。
月光渐渐被乌云遮住,院墙外的嘶吼声越来越远,最终消失在雾霭弥漫的荒原方向。沈清辞瘫在地上,望着屋顶的破洞,那里能看见几颗惨淡的星子。他突然明白,朔方城的夜晚之所以可怕,从来不是因为雾妖,而是因为这些披着人皮的怪物,和纵容怪物横行的人。
寒风从门缝里钻进来,带着浓重的血腥味。沈清辞抱紧膝盖,将脸埋在臂弯里。他这个来自洛阳的九品文书,在这座吃人的城池里,连恐惧都显得那么微不足道,像一粒随时会被风雪碾碎的尘埃。</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