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早已摆好了刚沏的热茶和一碟炒花生。阳光透过祠堂的窗棂,在青砖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空气中飘着淡淡的烟火气和陈年木料的味道。
“王爷,这次来,怕是有正事吧?”瘸腿的李铁柱给柳林续上茶,浑浊的眼睛里透着精明。他们跟着柳林打了半辈子仗,太了解这位王爷的性子——没事绝不会往这老兵村里跑,一旦来了,定是有硬仗要打。
柳林端起茶碗,吹了吹浮沫,目光扫过祠堂里的老兵。张屠户少了只耳朵,那是当年在三郡拉锯战时被蛮族的狼牙棒削掉的;赵瞎子其实不瞎,只是左眼的瞳仁被白雾里的怪物喷了毒液,变成了浑浊的灰白色,却比常人看得更远;还有王哑巴,当年为了给柳林送信,被妖族割了舌头,如今只能靠手势和眼神交流,可一旦拿起刀,比谁都凶狠……
这些人,都是他的底气。
“是有事要麻烦各位老哥。”柳林放下茶碗,语气郑重,“京里的七皇子不安分,想借着陛下寿辰的由头,把锦绣公主骗回京城当人质,以此拿捏我北境。”
“狗娘养的!”李铁柱“啪”地一拍桌子,瘸腿气得直抖,“当年云罗县被蛮族围困,是王爷带着咱们硬生生杀出一条血路,才保住了满城百姓!这七皇子坐在京城里享福,竟敢算计到王爷头上,他娘的活腻歪了!”
张屠户摸了摸缺了耳朵的地方,咬牙道:“王爷,您说吧,要咱们做什么?是去京城砍了那七皇子,还是去劫了他的府?兄弟们这把老骨头,还能再拼一次!”
柳林摆摆手,示意他们稍安勿躁:“不必惊动京城。七皇子想动锦绣,无非是觉得北境安稳,我分身乏术。只要让燕云城周边‘乱’起来,他就没借口把人接走了。”
赵瞎子浑浊的左眼眨了眨,忽然开口,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王爷是想让咱们……扮匪?”
柳林点头,眼底闪过一丝赞许:“赵老哥说得对。我要你们带着几个后生,在燕云城附近的官道上‘闹’几场,不用伤人,只要把动静搞大,让京里知道北境不太平,七皇子的算盘自然就落了空。”
“这还不简单?”王哑巴急得比划起来,他伸出手,先是做了个挥刀的动作,又指了指远处的山林,最后拍了拍胸脯,意思是保证把事情办得漂亮。
李铁柱哈哈大笑:“想当年咱们在三郡,扮过蛮族的探子,装过迷路的商人,这点活儿,比杀妖族容易多了!王爷放心,保管让那些京官信以为真——咱们这些人,身上的煞气可不是装出来的,一准能把那些文官吓得屁滚尿流!”
柳林看着他们毫不犹豫的样子,心里一阵温热。这些老兵,从不会问缘由,只要是他的命令,哪怕是刀山火海,也会往前冲。当年白雾弥漫,他下令死守最后一道防线,他们抱着“同归于尽”的念头,硬是撑了七天七夜;后来妖族围城,粮尽弹绝,他们嚼着树皮,依然举着刀不肯后退……这份信任,比任何权势都更让他动容。
“只是……”柳林顿了顿,看着他们身上的伤痕,“各位老哥年纪都大了,身边的后生们虽勇猛,却少了些战场的狠劲。这次扮匪,既要像,又不能真伤了人,分寸得拿捏好。”
“王爷放心!”张屠户拍着胸脯,“咱们带的后生,都是从小听着咱们的故事长大的,早就把‘怎么演戏’刻在骨子里了。上次村东头的二柱子扮狼妖吓哭了邻村的娃,那眼神,那身手,跟真的似的!”
祠堂外传来一阵嬉笑声,几个半大的后生扛着柴火从门口经过,看到柳林,都停下脚步,规规矩矩地行礼,眼神里满是崇拜。这些后生,大多是老兵的儿子或孙子,从小就跟着父辈练刀、骑马,骨子里带着股悍不畏死的劲儿,只是缺了历练的机会。
“对了王爷,”李铁柱忽然想起什么,“上次您让人送来的伤药,真是神了!赵瞎子那只眼,抹了药之后,夜里看东西都清楚多了!还有王哑巴,嗓子也能发出点声了,虽然还说不了话,可总比以前强!”
赵瞎子摸了摸自己的左眼,嘿嘿笑了:“托王爷的福,说不定再过几年,我这只眼就能看清妖崽子的五脏六腑了!”
柳林看着他们脸上真切的笑意,心里那点因算计而生的阴霾渐渐散去。他给老兵村送药、送粮,修房盖屋,并非全是为了“养着他们以备不时之需”,更多的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牵挂。这些人是他的袍泽,是他在这冰冷权谋路上唯一能看到的暖意。
“时候不早了,我该回府了。”柳林站起身,从怀里掏出一块令牌,递给李铁柱,“拿着这个,调遣府里的暗卫配合你们。记住,只许造势,不许伤人,尤其是过往的商队和百姓,万万不能惊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