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先是引颈看,看了几列字,越看头越歪,那头简直要扭成绞股麦芽糖似的,当真有点发酸,索性走到另一边,伸手取了那文稿认真去读。
看完第一张纸,他忙又手忙脚乱去找第二张,继而第三张,终于从头到尾粗粗扫了一遍,忍不住又翻回最开始,一字一句吟念起来。
好几回他嘴里念念有词,摇头晃脑,分明已经品到下一句了,复又翻回去重新读前一句。
一共不过三张纸,字还挺大——想是因为天色没有大亮时候就开始写,又没有点灯,不得不如此——总共不过小几百字。
但就是这小几百字的一篇文章,孔复扬足足读了一刻钟有余。
他记忆力尚佳,虽不至于过目不忘,看过两遍的文章,基本已经记得七七八八,即便如此,还是盯着那纸不肯放,半晌,却是长长吐出一口浊气,叹道:“从前我总以为你文风犀利如锋,却原来也可以这样……”
孔复扬想了一会,本想找一个词来形容,总觉得哪个词都不适合,不足够。
他一时有些惆怅,但很快,那惆怅又化做了嘲讽,道:“蔡秀还说自己文章与你各有风格,又在外传什么‘蔡雄浑,韩刁锐’、‘并驾齐驱’,他怎么好意思说得出口的!”
说到此处,他忽的才反应过来似的,忙把手中纸翻到第二页,觑准其中一段,读了有又读,急急问道:“正言,那吕茂落网了???你昨晚就是去捉他的??”
这一回,韩砺终于把笔放回笔托上,转头回道:“落网了——不是写了吗?”
孔复扬愣在当地。
他又是惊,又是喜,又是茫然,问道:“怎么回事??哪里来的线索??这‘行商’说的是谁?怎么如此突然??我好歹也跟过此案,怎的毫不知情??”
他一肚子问题要问。
韩砺就逐一同他把纸上没有写东西说了,宋妙如何发现线索,如何告诉自己,自己又怎样去的衙门,说服了岑德彰同巡检使,又如何临时安排人上门去寻了一众熟悉船夫,最后怎么和那被吕茂早早选中的老船夫逐一交代应付事宜。
一桩桩,一件件,可谓一环扣一环,不管哪里错漏,都不能这么完整地生擒吕茂。
说完,他还又补了一句,道:“今次有个船家功劳甚大,将来你写请功折子时候,不要忘了给他添一笔。”
孔复扬老老实实应了一声,终于渐渐回过味来似的,道:“原来那芮福生就是吕茂——怨不得宋小娘子要来问我,有没有看到那芮福生手上伤疤!”
他后悔得简直想要拍大腿,又是气,又是恼,忍不住骂道:“果真我太蠢笨!这奸贼!分明手上有痣,竟是如此狡猾狠心,自己的肉也下得了手去点剐了!”
说着,又把手中文稿轻轻整理妥当,问道:“这一份是要早早送回京城吗?”
韩砺摇头,道:“先放着,等看后续能救回多少苦主再说。”
孔复扬点了点头,正要去洗漱,忽的见得韩砺面前另一份稿子,不免奇怪,道:“怎么还写——这稿子不是写完了吗?”
韩砺却是把面前那两页纸拿了起来,分别打量了一下,眼见没有湿墨痕,方才递给孔复扬,道:“这是请功折子,我写了其中一点,你可以拿去参考。”
孔复扬只觉莫名,道:“不是说了我写吗?”